“那個沈信誨去見沈恭了。一切如大人所料,沈信誨使了大筆的錢,把所有獄卒都支開了,單獨跟他父親說話。不過,那沈恭仍舊一副嚇破膽的樣子,即便那樣都不肯跟他兒子說半個字的實話。只是呵斥他,讓沈信誨趕緊滾。”
左溫周發現了金元寶一般,兩眼發亮地將大理寺的事情稟報竺相。
竺相皺了皺眉:“具體是怎么說的?你不要臆測,一個字一個字重復給我聽。”
左溫周穩了穩心神,細細回思,一字一頓地說:“那沈恭說: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你打聽來做什么?”
子虛烏有?
竺相瞇起了眼睛。
沈濯挑了挑眉:“子虛烏有?”
凈瓶點頭道:“沈老爺是這樣說的,說的時候,一臉急色,十分想要趕緊把沈主事趕走。沈主事當時也急了,拼命抓住了沈老爺的手,只要問一個是或不是。沈老爺眼睛瞪圓了,幾乎要高聲大喊,但仍舊只有這四個字:子虛烏有。”
“子虛烏有啊…子虛烏有…”
沈濯一邊細細思索,一邊輕輕地用手指尖剛剛長起來的指甲敲著桌子。
許久,敲擊猛地停下,沈濯抬頭看著凈瓶問:“當時牢里還有什么人?”
凈瓶眨了眨眼:“獄卒們都被使了重重的錢遣了開去,咱們的人也是提前躲在了旁邊角落里才聽見的。旁邊…只有隔壁牢房里有兩個死囚犯…”
沈濯的手指輕輕握了空拳,關節處重重往桌子上一叩,笑了起來:“果然。”
凈瓶愣了愣。
“你們呀!阮先生去忙大通的事情,顧不上這一頭,你們這幾個就全都不肯動腦子了。沈氏蘇姓這個案子雖然如今已經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但畢竟沒有昭告天下。我祖父如今不過是被陛下秘密解遞入京。照說,僅僅是為了不泄密,也該找一個隱秘些的地方,將他單獨關押。可是,旁邊偏偏還有鄰居。
“若說陛下已經有心將此案公開審理,那我祖父尚未定罪,不過是個嫌犯。無論如何也不該押在死囚牢里。可是偏偏,他就被關在了死囚牢房,旁邊還有兩個鄰居。凈瓶你說說,這兩個鄰居是做什么用的呢?”
沈濯笑瞇瞇的,心情顯然是大好。
凈瓶也不是沒腦子,只不過習慣了依賴北渚先生和沈濯,所以才只管傳遞消息,懶得細想。如今被沈濯這樣一分析,自然是明白了過來,眼睛也是一亮:“這肯定是大理寺方面要把他這樣關押,旁邊的鄰居根本就不是什么死囚犯,而是上頭安排下來監視的人!沈老爺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一個字的實話都不敢說,一副六魂無主的樣子!”
沈濯含笑頷首:“而且,我猜著,他回來之后,吉少卿就已經審過他一回了。”
審過了!?
沈濯笑著抬頭:“吉少卿這個人,是個謀定而后動、有大智慧的人。他不會在尚未審理此案的時候,就貿然讓我們家人前去探望。他不會把這個主動權這樣輕易地交給旁人。所以,他必定是已經審過祖父,而且,已經暗示過祖父,如果胡說八道,必定會令全家喪命。”
凈瓶大吃一驚:“依小姐所說,吉少卿豈不是…”
“監守自盜、徇私枉法?”沈濯呵呵地笑了起來。
“我父親是陛下一心重用的臣子。沈氏蘇姓一案在西北大戰正酣時掀出來,這個時機本來就糟透了。若是晚一些,陛下也許為了緩緩處理皇子們爭儲的矛盾,會犧牲了沈家,好維持局勢平衡。
“可是這個案子出在這個時候,顯然是沒把陛下放在眼里。國家大事,在祀與戎。可他們卻連這個都不顧了。陛下心里本就憋著一團火。所以,他先把我的賜婚旨意收回,把我父親圈禁在宮里,就是讓這些人盡情地跳出來。
“至于我家的這個案子,只要我祖父不瘋了胡說八道,陛下又怎么會硬栽在他心愛的臣子身上,自毀長城?
“案子交給吉少卿,我本來以為,只是想要做到不偏不倚。可現在看著吉少卿這樣公然出招,做好了局等著那些人往里鉆。我就能斷定,陛下無意處置我沈家。
“所以,吉少卿現在所為,不是徇私枉法,而是順圣意而為。”
沈濯說到這里,簡直通體舒泰。
原本還對建明帝的一點怨氣,已經隨著她想透了這位君王的用意,煙消云散了。
凈瓶笑了起來:“早知道是這樣,小姐哪里還用得著兜這么大一個圈子、做那么多事?倒不如安安心心地等著結果就好。”
“那怎么行?”沈濯瞟了她一眼,笑了起來:“陛下這樣寬待我們沈家,我這個沈家最為非作歹不管不顧的人,怎么也要好生配合一下,幫著他把這個國家的蠹蟲,好歹地揪出來幾條吧?”
咦?!
“小姐,我們要搞事嗎?”凈瓶說到這個就興奮地兩只眼直冒綠光。
沈濯噗嗤笑了出來,伸手擰她的臉:“你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就跟三年沒吃肉的人看到一只大肘子一般!”
“小姐小姐,你說,咱們要做點兒什么?”凈瓶才不管這個形容是不是在敗壞自己的俠女形象,一心只管拽著沈濯搖晃起來。
沈濯呵呵地笑,一邊去掰開她的手,一邊慌忙點頭:“好好好!給你事情做!別晃了,我頭暈。”
凈瓶忙住了手,屏息聽她說。
“我遞進宮里的消息,不過明天就能傳到該知道的人耳朵里。咱們明天一大早就去探監,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做得神神秘秘的最好…”沈濯挑著眉笑起來。
“只是探監?”凈瓶好生失望。
沈濯笑著搖頭:“當然不止如此。不過,其他的事情,要等一等。”
等一等?
“小姐要等甚么?”凈瓶眨著眼。
沈濯從鼻子里笑了一聲,低頭擺弄自己新讓外頭燒制的茶碗,翻過來,底下陰刻了兩個小字:凈之。
“自然是等宮里的動作。
“當然,還有,宮外的。”
沈濯的目光投向了北邊。
那邊的人,很多,很多。
全都是等著往沈氏蘇姓案伸手的,皇親國戚。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