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鮑氏在正房拍著大腿連哭帶罵。直到沈信誨得了信兒,從刑部衙門匆匆回來,老鮑氏還在肉疼地抱著她的首飾匣子嚎啕。
“娘,您可算回來了!”
沈信誨行了禮,立即把眾人都趕了出去,緊緊拉著老鮑氏的手,緊張地問:“爹爹怎樣了?”
聽兒子提到丈夫,老鮑氏終于暫時止了淚,斷斷續續地交代:“咱們那會兒接到的信兒是你爹病了,風寒。其實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他是險些被人殺了!傷勢可嚴重了…”
夸張地把沈恭的傷勢描述了一遍,怎么可怕怎么說,接著就自我標榜自己是如何賢惠、如何能干,足足地把沈恭伺候的如今已經身輕如燕、健步如飛。
“…今兒在城門口,好似是一個大官兒親自來把你爹接走了。說是吳興的案子要重審。哼!我就說,當年既然記到了那老東西名下,你爹處置那些田產,不可能是這樣重大的罪名!你看著吧,等給你爹雪了冤,崇賢坊沈大就等著皇帝殺他的頭吧!敢忤逆親爹!哼!”
沈信誨按著性子聽她叨叨了,才問:“娘,你看清那個大官兒穿的什么衣服了么?旁邊的解差們都怎么稱呼他?”
老鮑氏臉上紅了紅,她怎么會有那個見識?仔細回憶了半天,遲疑道:“老遠的解差就作揖,可那大官兒抬了抬手,就沒人敢說話了。我當時抬頭看了一眼,就被喝罵了一聲。不過我記得,那個人,年歲挺大了,胖胖的…沒胡子!”
沈信誨的臉色頓時大變:“沒胡子?!”
老鮑氏肯定地點頭。
沈信誨咚地一聲坐在了椅子上,臉色蒼白,額上的冷汗冒了出來。
“誨兒,你這是怎么了?”老鮑氏被他嚇得跟著手腳顫抖起來。
沈信誨咬著牙,拉了她,附在她耳邊,低低問道:“娘,爹是不是跟你說過,咱們家祖上姓蘇,跟謀反滅門的忠武侯是一家子?”
老鮑氏心中一跳,想起了在崇賢坊被沈信言捆起來堵住嘴的那一回。品紅千叮嚀萬囑咐,掰開來揉碎了說,不教她再去告訴任何人。所以她連兒子都沒提…
可現在,沈信誨竟然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吳興大房的那個沈利,去刑部首告,說爹爹是蘇家五服內,該跟著蘇侯問罪!”沈信誨咬牙切齒!
什么?!
老鮑氏嚇得一屁股軟在了地上。
“娘,這件事,你有沒有告訴別人?”沈信誨從椅子上起身,蹲在老鮑氏身邊,死死地盯著她的臉。
老鮑氏呆了一呆,連忙擺手:“絕對沒有!你爹只是喝多了說了那么一句。當時身邊只有我和品紅。品紅比我還明白,拉著我顛來倒去地囑咐,這輩子只當絕對沒聽見過這個事兒,權當不知道。絕對不跟任何人說半個字!”
品紅啊…
那個賤婢一直伺候自家娘親,身契也牢牢地捏在娘親手里,心里頭也明白…
沈信誨略略放了心,松了半口氣,低著頭盤算起來。
“可是,吳興!今兒來了個丫頭片子,說是吳興四房的,叫沈潔!她是不是跟那個沈利…”老鮑氏雙手抓著沈信誨搖晃:“她這個時候來咱們家干嘛!?”
沈信誨剛回來,還沒聽說此事,聞言滿眼殺氣地跳了起來,咬著后槽牙:“大房和四房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媽的,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看我不弄死這個丫頭片子!”
老鮑氏看著兒子殺氣騰騰、擼胳膊挽袖子地往外走,自己也趕忙從地上一骨碌爬了起來,跟著跑了過去:“兒啊,為娘的也要去!”
沈潔被品紅一句話堵在那里,半天,才哼笑了一聲:“她爹被關在宮里,她叔叔剛剛沒了老婆。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她能知道什么?”
品紅愣愣地看著沈潔。
低估沈濯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沈簪,沈溪,沈恭…那個小丫頭片子,把一個沈家算計得天翻地覆…
這個在沈濯手里吃了那么大虧的人,竟然還這樣小瞧沈濯?
剛剛在品紅心里升起來的恐懼漸漸消退,品紅垂了眼簾:“十二小姐跟奴婢說這些做什么?奴婢不過是個下人…”
沈潔翹了一邊的嘴角看著她,哼了一聲,慢慢說道:“你們家老太太這兩年,聽說比先前蠢多了。如今,事事都聽你調停?”
“十二小姐慎言。我們老太太慈厚寬和,待下人們都好而已。”品紅默認了沈潔說的老鮑氏變蠢一事。
沈潔看著她笑:“我呢,其實把這個修行坊沈宅已經攥在了手心兒里。
“只不過,你們家那兩個主子,個頂個兒的蠢。我這趟來,也沒帶什么人。
“萬一我跟他們二位說話的時候有了什么誤會,還得仰仗品紅你勸上一句,讓他們好生聽我把話說完。
“只要他們肯好好聽我說話,說不定,我能救你們一家子的性命呢…”
一家子的性命!?
品紅猛地抬起了頭看著沈潔。
沈潔笑吟吟地坐在上首,甩著素白的帕子,洋洋得意地看著品紅。
她就這么有把握…?
“你們沈家,原該姓蘇吧?”沈潔笑著點了一句。
品紅渾身一抖,腿上發著軟,慢慢地跪了下去:“奴婢聽十二小姐吩咐。”
“乖難怪人家說,這座宅子里,如今剩下的人里,最聰明最識時務的,乃是你品紅姐。”沈潔看著向自己慢慢叩頭下去的品紅,眼中閃過寒光。
“哎呀,我還沒逛過這宅子呢。今兒就算了,你累了,我也累了。你們家倆主子一會兒還得過來跟我興師問罪,我還得應付他們。明兒吧,明兒你帶著我,好生在這里逛上一逛。”
沈潔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著,手指卻緊緊地捏著帕子角,身子也挺得比方才更直一些。
品紅分明發現,眉心一動,口中卻依舊柔順,半個磕巴都不打:“是。奴婢明兒伺候完十二小姐早飯,就陪著小姐好生看看家里。”
沈潔松了一口氣。
“罷了,你快起身。你可不是我的奴下,照著規矩,我該敬著你是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頭,該叫你一聲姐姐才對。”
品紅低頭遜謝,才剛起身,就聽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響,還有沈信誨含著殺氣的問話:
“吳興來的哪一個?出來!”2k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