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品紅這句話,老鮑氏就似是如夢初醒一般,嗚嗚著,掙扎跪下,沖著沈信言的方向,頓首不已。
沈信言回頭冷冷地看了品紅一眼,走了。
品紅呆了呆,凄聲喊道:“大爺!大爺!那好歹是你的親弟弟,親侄女啊!”
葛覃走過去,蹲在她身邊,輕薄地伸手拍了拍品紅的嫩臉,哼道:“當年,你們家那位爺,可沒把我們大爺當親哥哥,也沒把我們承少爺當親侄兒。怎么著?都再無干系了,你們還想著回來訛我們爺?這不要臉的程度還真是讓人嘆為觀止啊!”
品紅噎住,咬著嘴唇不語。
北渚先生慢慢地踱過來,手抄在袖口里,也不低頭,只用眼角斜瞥了品紅一眼,漫聲道:“你認得我吧?”
葛覃安靜退開。
品紅偷眼看了看他,知道這該是個機會,忙小聲道:“奴婢知道,您,大約是北渚先生。”
“你窺伺我們大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你也知道,你是姨奶奶的丫頭,爬我們大爺的床,基本上是沒可能的事兒。所以你現在能做的,也不過是把你那點子小聰明在我們大爺跟前多現弄幾回…”
北渚先生懶懶散散地說著,說得品紅張口結舌紅了臉,而老鮑氏則重又憤怒地沖著品紅撞過去,卻被葛覃一把扯住。
“你說夭桃是你們府里的主事這話,我信你三分。畢竟,你心里是有大爺的。”
北渚先生似是隨口說話,卻令老鮑氏的雙目噴火一般地死死盯住了品紅。
“可你剛才卻咳嗽了,攔住了鮑姨娘把大事告訴大爺,我就不明白了,你那又是什么意思呢?來,你說說,我聽聽。”
北渚淡漠地居高臨下看向品紅。
那是一種被視作螻蟻的威壓。
品紅瑟縮了一下,咬了咬唇,低聲道:“太太其實并不十分清楚的,老爺當時語焉不詳,奴婢也在場…奴婢怕太太順口亂說,混淆了大爺…”
老鮑氏恨恨地瞪著品紅,眼睛已經全紅了。
北渚卻嗤笑一聲:“是真是假,是對是錯,自有大爺分辯,你算個什么東西,還想替大爺做這個主了?來,說說吧,那語焉不詳的話,是怎么說的?”
品紅偷眼看了看老鮑氏,低下頭去,囁嚅著不敢說。
北渚心中微微一動,紆尊降貴一般,撩袍蹲了下來,平視著品紅的眼睛:“說。”
品紅這才用只有他們兩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老爺說了一句,還想著等蘇梅成了太子妃,再去認親呢…”
蘇梅!?
忠武侯蘇家那位聞名天下的大才女?號稱是太子妃不二人選的,蘇家小姐…
北渚先生的眼睛瞇了起來。
沈恭竟然跟蘇家,有親?
“這話還有誰知道?”北渚的眼中閃過了殺氣。
品紅連忙搖頭:“沒有!再沒有了!連二爺也不知道!奴婢知道事關重大,死死地囑咐了太太,絕對不能跟一個人說一個字。”
北渚長身而起。
這種話,必不是編出來的。
但是在吳興時,已經被逼入了那樣的絕地,沈恭竟然沒有拿出來威脅沈信言同歸于盡 他應當是沒有證據?
還是,他知道自己就算去云南,也仍有翻身的機會?
背后指使沈恭的那個沈利,他的背后究竟還站著什么人?
北渚心里有一絲絲的懊惱。
當年的眼光放得太遠,卻忽視了自己的老巢。吳興卞山,沈氏一族而已,怎么會出了這么多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
品紅見他發愣,忙又向前膝行兩步,直起身子來,仰面道:“北渚先生,我們二爺和佩小姐真的有危險了,請大爺…”
北渚垂眸看她,像在看一個死人。
品紅只覺得渾身發冷,心底重重一抖。
老鮑氏在那邊重又嗚嗚地掙扎。
品紅看了她一眼,牙一咬,越發直起了頸項:“北渚先生,若是大爺不肯施以援手,我們二爺只怕頃刻間便會成了左藏案的案犯!到時候,只怕大爺也脫不了干系!”
北渚冷冷地看著她,問:“對方想讓大爺做什么?”
“去一趟大慈恩寺!”品紅迫不及待。
北渚深吸一口氣,呼出來,看著南邊大慈恩寺的方向,冷笑一聲,漫聲命人:“送她們回修行坊。”
“北渚先生,先生!佩小姐已經被夭桃接到她房里去了!蓮姨娘病入膏肓,今晚她家里人就會把她抬走!”品紅急紅了眼,終于把修行坊那所宅院里的事情都交代了出來。
北渚冷漠地回她:“那關我們什么事?而且,我們大爺是個事無不可對人言的主兒…”
說著,甩袖而去。
老鮑氏和品紅被堵了嘴丟回了修行坊。
進家,老鮑氏被解了綁繩,拿了手巾,抬手一個耳光先抽在了品紅臉上,恨罵不絕:“你這賤婢!竟敢出賣我!”
回手卻急忙從懷里摸出了錢票,貪婪地低頭看時,卻發現只是五十貫!
頓時破口大罵起沈信言來。
品紅捂著臉,刻毒地看了老鮑氏一眼,垂眸掩去恨意,卻又低聲急急勸她:“老夫人,咱們還不知道大爺的?他肯定會管的!您先把府里收拾了,越凄惶越好啊!”
老鮑氏手一頓,懷疑地看向她:“你還想騙我?”
品紅跺腳:“老夫人,奴婢跟了您一輩子,身契在您的手里,即便是肖想大爺,也有那個自知之明!奴婢肯定是先替咱們自己家著想啊!他們那么聰明,真話不說幾句出去,他們能信?”
老鮑氏哼了一聲,心里已經信了三分:“你那哪里是幾句,你分明是竹筒倒豆子都說了!”
“奴婢可沒告訴他們究竟是誰讓大爺去大慈恩寺的。”品紅爭辯。
“你也得知道啊!”老鮑氏啐了她一臉。
“喲!老夫人回來啦?事兒辦得如何了?我們爺是不是過兩日就能回家了?”
夭桃手里緊緊地牽著繃著小臉的沈佩,緩緩地走到她們身后,笑得寒氣四溢。
老鮑氏和品紅身子俱各一僵,回過頭去,看著夭桃,面露恐懼。
“蓮姨娘已經被她家里人接走了。我終于用不著管她了。我只管著二爺這唯一的骨血就好。”
夭桃的手穩穩地滑到了沈佩細細的嫩脖子處,撫弄,摩挲。
駭得三個人臉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