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極其詭異地在大秦朝堂沒有掀起一丁點兒的風浪。
就連朱閔都覺得詫異,趁著過年來送節禮,親自找了沈信言探問:“那事兒,就那么著,完了?!”
沈信言失笑:“冬至大朝上萬幸沒出岔子,眼前便是元正,我忙得腳打后腦勺,不完,你還想怎樣?”
怎么著不得痛打一回落水狗?!
朱閔想著穆躍在人前一副文質彬彬、忍辱負重的德行,就恨不得自家的腹黑連襟到建明帝跟前狠狠地搬弄一回是非:“當年到底是誰攛掇著你去給他說得好話,非要把他弄進京城?”
沈信言嘆了口氣,少見地愁容一閃,伸手撓了撓腦門:“微微那時說她十分想念穆家姐姐…”
女兒那個眼淚汪汪的樣子,他實在是看不下去。
朱閔氣樂了,指著他半天也沒說出話來,索性摔了袖子轉身走掉。
正躲在窗外偷聽的沈濯順著墻根兒滑下去,簇新的雪緞皮里裙子直直地坐在了雪未化盡的泥地上,傻了。
竟然是原主撒著嬌,逼著沈信言把穆家那一家子禍害弄進京的!?
“這才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對不?”
隗粲予不知何時,揣著手愁眉蹲在了她旁邊。
沈濯直瞪瞪地看了他半天,才生硬地擠了個笑容出來:“我都忘了,大約是那天吃錯藥了吧…”
好不容易能在家休沐一日的沈信言聽著外頭不對勁兒,推開后窗,又好氣又好笑,跟窗下的兩個人對了個眼神兒,溫聲問:“你們倆,晡食都不用吃了罷?”
兩個人兔子一般躥了出去,夾雜著師徒們異口同聲的驚叫:“沒聽見沒聽見什么都沒聽見!”
沈信言笑著搖搖頭,低頭看自己卷在手里的書,忽然覺得有些無趣,且拋在一邊。起身負手,慢慢地往桐香苑踱去。
許久不曾陪韋老夫人閑談了,今日有暇,該去看看。
至于沈濯兩個,一起長吁短嘆著,慢慢地便閑步到了煮石居。
孟夫人看著兩個人的樣子,莞爾笑了,點點對面讓他們坐下,親自執壺斟茶,口中話語,驚天動地:“二皇子那邊,要早埋人手。”
隗粲予和沈濯立時都瞪圓了眼睛。
“來找我何事?”孟夫人云淡風輕地換了話題。
沈濯不情不愿地把一封信從懷里摸了出來,遞過去:“北渚先生回鄉了。”
愣一愣,孟夫人本能地抬頭先去看隗粲予,卻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見孟夫人遲遲不接手里的信件,沈濯嘆口氣,把信放在了手邊,道:“信是寫給我的,所以我就拆了。可里頭的內容,孟夫人,是給你的。你看吧。”
孟夫人遲疑片刻,方才伸手拿了信,展開。
信上沒有那么多廢話,龍飛鳳舞一行字:“不去。人品不好,不教。”
“夫人,這個人品不好,是說誰?我?還是,三皇子殿下?”沈濯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含了一絲譏誚。
隗粲予哼了一聲,仰起臉來,大聲“嘀咕”:“反正肯定不是我們二小姐!”
孟夫人彎一彎嘴角,喟嘆一聲,倒也沒有什么遺憾的樣子,依舊淡淡地:“是說三皇子殿下。他偷看了我托二小姐捎去的那封信。北渚先生神目如電,那信拆沒拆開,他自然一眼掃去就知道了。”
看向兩個人,見他們不約而同地緊抿著嘴,不由笑了:“是,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原也沒罵錯。”
兩個人都同時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自我來侍郎府,二公主就想借著沈侍郎的手,去請北渚先生出山輔佐三皇子。尤其沈侍郎又在蜀川任過職,跟北渚先生算是有點子拐著彎兒的香火情。
“后來小姐說要去吳興,我便奉公主的命,辦了此事。先前公主傳話出來,特意提到,讓我跟二小姐致歉。那日在觀音庵,因還有旁人,話并沒有說透。之前種種,一皆是公主的謀算,三皇子殿下懵懂,都是事到臨頭才知道。
“還請小姐看在公主是誠心致歉,在下教授尚算不藏私的份兒上,不要跟三皇子那個蒙在鼓里的傻子計較。”
孟夫人鄭重地舉手欠身,沖著沈濯行禮下去。
沈濯定定地看著她,絲毫沒有躲開的意思,受了她的禮,方清凌凌地回道:“皆因二公主這謀算,才引得皇后娘娘動了念,也才引得沈溪嫉恨交加,一時奈何不了我,一腔憤怨轉移到了我那可憐的幼弟身上。
“二公主的弟弟是弟弟,我的弟弟就不是弟弟了么?此事我不想再提。然讓我原諒二公主,永無可能。”
隗粲予挑高了眉,滿意地欣賞著孟夫人少見的手足無措,卻又插嘴道:“好在還算坦蕩,肯把這些話明白說出來。二小姐以后也并沒打算進皇子府,此事就這樣過去罷。”
孟夫人輕輕嘆氣,也只好點頭。
沈濯垂下眼簾:“我這怨氣只沖著二公主,旁人就算了。至于說好了養孟夫人的老,我不會食言的。”
抬起眸來,重又恢復了平心靜氣:“我想請夫人給北渚先生回一封信,問問他,肯不肯來給我父親做幕僚。”
孟夫人幾乎半分遲疑都沒有,立即點頭:“我這就寫。要趁著年底,趕緊送到他手上。那人一向只在家中過除夕初一,不肯多留的。”
擲下茶盞,轉身就了書案,提筆沾墨,一氣呵成。
沈濯拿了信,眼神一掃,封好,遞給門外等候的玲瓏:“江離就在二門外等候。”
玲瓏接過信,撒腿就跑。
“至于二皇子處,我會留心。”
“做什么要留心?!管我們什么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以為夫人為什么提起二皇子?這次穆嬋媛的事情,保不齊就是他挑唆的!”
“…是不是在你眼里,全天下都沒好人了?”
“皇宮里有好人?你指出一個來我聽聽!”
“呃…四皇子五皇子!還有襲芳公主!”
“唔,你提醒我了,梅妃和魚昭容娘家那邊還沒有埋人——我去讓簡伯再訓練一批人手出來!”
“沈二!”
“怎么地!”
煮石居里大呼小叫,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