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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 安福的規矩(上)

  觀音庵位于京郊樊川,因是樊川八大寺唯一的尼庵,所以女客云集,香火極旺。

  竇媽媽用了三貫錢做敲門磚才進了后院,又捐了一百貫的香油錢,才賃下了一個小院。這之外,還有九月初六到九月十二一共七天的法事,以及沈濯答應的,若是家宅平安,一年后將給庵內的觀音菩薩像再塑金身。

  迎客的尼姑一臉的貪婪,巴巴地追著竇媽媽問:“各家還有給財神殿塑金身的,小姐可有意否?”

  竇媽媽笑容可掬:“我們小姐自己就是財神下凡,委實用不著。”

  老尼聽了這話,二話不說轉身跑去正院,趕緊告訴了主持。

  主持師太永鑫只得過來,親自給沈濯安置地方。

  沈濯看著主持永鑫,笑了起來:“素聞師太佛法精深,今日才有緣一見。”

  永鑫是一位娃娃臉的老尼,牙都掉了幾顆,卻依舊身輕體健,一笑便令人心生親近之意。

  看見沈濯的笑容,永鑫不由苦笑扶額:“沈施主不要笑話貧尼。貧尼那師侄酷愛阿堵物,小庵眾人因此生活頗舒服,也很難去苛責她。她并沒有壞心,施主放心。”

  沈濯笑著把孟夫人介紹給她,又笑對孟夫人道:“我祖母、母親一直都在這邊拜菩薩,對永鑫師太十分贊賞。我聽過幾件軼事,很是有趣。”

  孟夫人笑一笑,點點頭,一言不發。

  外頭便又有人來尋主持,永鑫師太致歉告辭:“小庵人少事多,小尼先走。施主有事直接令人去找小尼那師侄,她必給施主辦得妥妥當當。”

  聽到這里,連孟夫人都由不得一笑。

  到了下晌,竇媽媽果然去尋那位法號延寶的尼姑,把缺的東西都一口氣補齊,當然又少不得悄悄地塞了十幾個銅錢給她。

  就這樣,沈濯等人安頓了下來,每日只在觀音庵里誦經抄經跪經。

  九月臨近,禮部人人都忙成了陀螺,閻老尚書也每日去部里坐鎮。

  然而老尚書那個添亂勁兒,比及一日一個詢問的皇后,不遑多讓。

  沈信言焦頭爛額之余,一怒之下,直接找建明帝發飆:“內宮干政,因涉及皇后娘娘嫡子,可以理解;然而老尚書已經三年不管部里常務,能否就在家里休息了?陛下把新晉的進士們撥幾個給臣用用,不知是否舍得?”

  建明帝看著沈信言拼命隱忍克制的怒火,哈哈大笑,又怕惹急了沈信言,忙令綠春:“大書編纂不急在一時,令傅巖去給沈侍郎幫忙。還有新科的狀元,現在不是在翰林院侍讀?還有傳臚歐陽圖,他也在準備婚事,先讓他來沾沾太子的喜氣!”

  一口氣把狀元、傳臚和二甲進士都送去了禮部。

  沈信言這才松了口氣,拎著袍子又跑了。

  建明帝因叫了閻老尚書入宮,溫言撫慰,又問他每日辦公,是否撐得住。閻老尚書自然心知肚明這怕是自己最近置喙太多,沈信言顧此失彼受不了了,想一想,為了在這個位置上多留幾年,也只好順著建明帝的話笑答:“其實有些乏累,只是怕信言年輕,一個人忙不過來,失了太子冊封大典的體統,就不好了。”

  建明帝說了讓狀元等人去幫忙,又笑道:“信言是您一手帶出來的,三四年來都沒有出過一丁點兒紕漏。您放心就是。朕還是擔心您的身體。不若還與先前一樣,五日一去部里,替他們看看,也就是了。”

  閻老尚書乖乖地回了家,繼續休養。

  至于皇后那邊,建明帝直接把她一直帶在身邊伺候的老內侍甲申摁在宮正司打了板子,然后丟回清寧殿:“這樣不規矩的奴才,皇后該好生管教——什么時候東宮建儲還能讓個內侍出去指手畫腳了?”

  邵皇后又羞又愧。

  自從安福公主出了那事,她在皇帝跟前的體面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竟已經連“枕邊教妻”這個規矩都不再遵循,而是直接當著全皇城打她的臉了。

  甲申傷重,氣息奄奄,卻還帶著一行汗一行淚,一邊氣促聲噎,一邊哭著勸她:“娘娘不要以老奴為意。就是老奴前日所說的那話,太子爺的事,不是家事是國事,沒人敢怠慢的,您就放心吧。

  “如今,清寧殿的聲音越小,陛下才越滿意,您才越安全,便是大公主,也越被遷怒的少。不然,您看著,這幾日拾翠殿必定加了侍衛,連個氣兒都不讓大公主出來透呢!”

  邵皇后哪里肯信?

  建明帝和自己一樣,雖然一直都不喜歡安福那狐貍精似的樣貌,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長女,哪有個真不疼愛的?

  然而一兩天派人去看望安福時,竟是發現連進門都進不去了!

  侍衛們板著臉:“陛下有旨,大公主成親在即,規矩禮儀需得重新溫習,已經特意請旨太后賜了林嬤嬤來教導一個月。這一個月,非奉圣旨,閑人免進。”

  林嬤嬤?!

  那個看似嘴碎嘮叨,其實最神通廣大的,壽春宮的掌宮嬤嬤?

  邵皇后大吃一驚。

  這個嬤嬤掌著太后身邊的一切事宜,朝內朝外,就沒有一件事瞞得過她的。

  若是她真心想要管教安福,怕不得要把多少自己和邵家的陰私事告訴安福?那安福以后,豈不是更加不會聽自己的話了?

  邵皇后慌了,急忙親自去了拾翠殿。

  林嬤嬤卻正在看著安福公主“走路”。

  “環佩不得響!響一聲便再走一遍。”

  “腰身不許扭!腰身一動全身都動,那能不響嗎!?”

  “落腳要輕盈,不許彈膝蓋!”

  安福公主一邊哭一邊走,想來已經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了…

  邵皇后隱在外頭看了看,松了口氣。

  若是只有這些“禮儀規矩”,那自己倒不必擔心了…

  重又帶著人悄悄離開。

  卻不知林嬤嬤冷笑著看了一眼她剛才站立的地方,慢條斯理地說道:“邵家請的嬤嬤,一直都是這樣教導邵小姐的。她在公主身側走路時,老奴細看過,步履輕盈,姿態嫻雅,比公主還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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