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的話傳得又干又脆:“皇后娘娘催到了太后跟前,請禮部盡快定下太子的冊封大典和大婚時間。”
這件事…
太后倒是沒璀錯人。
沈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父親。
屈指算時間,沈信言的能力在這個瞬間表現了出來:“朝廷內外都要準備通知…最最早,也要到七月中。”
七月中?!
豈不是只有三個月的準備時間?
禮部忙得過來?
沈濯好奇地又去看孟夫人。
“這個時間的話,夠么?”孟夫人果然跟沈濯一樣懷疑。
沈信言點頭:“只做冊封大典就夠。因為年前陛下就跟我提過此事,所以一應的準備我都提前做了一點。但因為還涉及各部的配合,所以若是定在六月,勢必倉促。只怕陛下也會嫌不夠莊重。所以最好的時間是秋天。”
嗯,果然,還是半年時間的準備最穩妥。
沈濯的思緒跟著沈信言的話轉。
孟夫人點頭,干凈利落地回頭叫長勤:“再走一趟西市,買一包栗子。”
秋栗香?秋天?
這個傳話的法子可真別致。
沈濯一邊笑一邊端了茶吃。
孟夫人便就送客。
沈濯大愕:“您就這件事?”
“是啊!就這一件事。”孟夫人已經站了起來哪里是送客,分明就是逐客了!
“那您直接問我爹爹就好了,讓我來干嘛?”沈濯覺得莫名其妙。
孟夫人怪異地看了她一會兒,展顏一笑,意味深長:“我以為你還真的什么都懂呢!得了,我告訴你吧。就是為了不讓皇后娘娘見你的伎倆得逞,太后娘娘不得已,才通過我催到了沈侍郎跟前!”
什么?
見我?
哦哦,是了。
以催問禮部的名義,借太后之手把自己叫進宮,然后,她就能“順便”也見見自己…
沈濯瞬間只覺得毛骨悚然!
皇后娘娘竟然盯上自己了!
“她不是已經見過我一回了?在芙蓉園。她還要見我做什么?!”沈濯的后背上有一種莫名的冷颼颼感覺。
沈信言也緊緊地皺起了眉毛,眼神中添了三分寒意,抿緊了唇看著孟夫人。
“三皇子婚事未定。”孟夫人直言不諱。
一句話,說得沈濯頭皮發麻,而沈信言的臉色,則直直地沉了下去。
朝會畢,綠春小意笑著去請沈信言:“陛下說,請沈侍郎延英殿覲見。”
延英殿?
不是御書房?也不是紫宸殿?
沈信言不動聲色,和煦微笑叉手:“多謝綠公公。”
綠春低低地哎喲了一聲,聲音帶了三分熱切:“瞧您說的!咱家是替天子傳旨,分內事。您又是這宣政殿紫宸殿御書房常來常往的常客,咱家哪兒當得起您這聲謝呢?您往后甭老跟咱家這樣客氣,咱家可是天天盼著能跟您再親近些呢!若能得您直接喊咱家一聲兒老綠,那可比甚么都強!”
沈信言滿臉的瀑布汗,聲音也壓得低低的,倒還真是帶上了幾分親近隨意:“我說綠公公,我是招您惹您了?果然我敢當著人喊你您一聲老綠,您信不信明兒就有莫名其妙的彈劾折子上來,雞蛋里頭挑骨頭地找我的茬兒…
“咱們這么著彼此客氣恭敬著,不好么?想來便是陛下,也更樂意瞧著他的內侍總管跟最愛使喚的臣子保持距離我姓沈的可是剛得了個集賢殿大學士的美銜兒,我可還想滋滋潤潤地多活幾年呢!”
綠春被他這一番話說得渾身舒坦,臉上的笑容越發成了菊花一般:“孟夫人說得沒錯兒!沈侍郎是個實在人!我綠春就樂意跟您這樣的人結交!您放心,我都聽您的!有第三個人在旁邊的時候,我準保恭敬客氣,絕不會給您惹事兒就是!”
看看左右,又笑著低聲透露:“三皇子在延英殿里頭等著拜師哪…”
沈信言神情不變,依舊笑容和煦,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厲色:“這怎么敢當?”
綠春再看看四周,又悄聲道:“咱們陛下跟前兒,宮里最說得上話的人,既不是太后皇后,也不是哪位貴人娘娘,而是咱們二公主…”
二公主,臨波,三皇子的胞姐…
沈信言喜怒莫辯,淡淡地嗯了一聲,再無回話。
綠春看了他一眼,笑意深深地也不多說了,尾甩了兩甩,在前引路。
延英殿里,三皇子秦正不自在地扯著自己頜下的金冠束帶,似是今日系得有些緊了。
建明帝看了他一眼,唇角微翹。
綠春快步走了進來:“沈侍郎宣到。”
“誒!怎么能還叫沈侍郎,該稱學士才對。”建明帝糾正他,有些不滿地搖了搖頭,又瞪了仍舊跪坐的秦一眼,輕輕地咳了一聲。
秦磨磨蹭蹭地站了起來,低頭掃了掃自己的前襟。
沈信言衣冠濟楚,大袖灑然,走進殿來,先給建明帝見禮:“臣見駕。”
建明帝伸手止住他的拜禮,自己也站了起來:“今日乃是朕的家事。沈學士休得多禮。”說著,走下御座,側對沈信言,命秦道,“即便是太子初見太傅少保,也是要規規矩矩跪拜叩頭的。兒,為父就在這里看著,你好好地給你老師行禮我看。”
連太子都比出來,秦還有什么好說的?
舉手加額,長揖到地,抬身撩袍,躬身跪倒,伏地叩首,口中敬稱:“學生秦,見過老師。”
沈信言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身子連動都沒動,生生地受了他的全禮,毫不客氣地戒飭道:“敏于學思,誠于做人;忠于君國,恕于天下。莫耽溺游樂而忘人生本分,休依賴謀算而誤一念初心。我門下尚無弟子,殿下乃第一人。信言一身令名,終究是賢是愚、是是是非,全看殿下藝業究竟如何了。”
秦被他一口氣罵得后脊背直冒涼氣,伏在地上,冷汗洇濕了大殿玉石地磚:“誠心致意,謹思修身。弟子必不忘先生一番苦心教導。”
眼看著心愛的兒子跪在地上,沈信言卻沒有半分讓他起身的意思,建明帝也有些心虛,忙笑道:“來人,奉上拜師的束。”
淡淡地看了一眼綠春親手呈到眼前的十條干肉,沈信言莊而重之地舉手長揖:“臣絕不辜負陛下信任。三皇子殿下,不知打算在何處授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