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的大焱國,正處在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的過渡期,新舊勢力、新舊思想都在各種碰撞,各種運動都在轟轟烈烈展開。
什么解放婦女權益啊,什么提倡新式婚姻反對包辦婚姻啊,主張婦女走出家門啊,反對裹小腳啊,強烈要求女子跟男子一樣接受教育啊等等。
當初蕭竹嫻的婚禮是中式的,但是之前卻也不倫不類的在報紙刊登了豆腐塊大小的聲明。
雖然在很多人眼里,蕭竹嫻都是高嫁,但畢竟是做個姨太太,越來越多的人提倡廢除舊婚姻制度,一夫一妻已經很被多人掛在嘴上。
所以她并沒有如過去那般抬著十里紅妝出嫁,蕭伯一直都覺得兩個軍閥就是貪圖他蕭家的錢和藥。
于是借著登報的由頭,將嫁妝單子也打在上面,令這則聲明看起來更加不倫不類,好在那個時候,什么新鮮事都有,這個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林夕卻是有點心酸,這是一個無能為力的父親面對強權時唯一能給女兒謀算的。
在那個時代,有多少商人對這些軍閥們聞之色變,來一個掛一頓。
就以鳳萊城為例,雙方搶奪最嚴重的時候,甚至稅都要上雙份。
中原王搶過去,規定必須按照他的章程走,稅官們催命一樣逼著交錢,必須使用中原王治下的貨幣。
而曾大帥搶過來,也是依樣畫葫蘆。
導致鳳萊人只能兩手準備,王大帥來了,用王大帥印的錢,曾大帥來了,用曾大帥的錢。
而兩個大帥雖然口中嚷嚷著民眾必須使用他們的貨幣,可一旦跟他們自己有銀錢上的往來時,卻規定必須使用銀元或者黃金。
蕭竹嫻的陪嫁是一匣子金銀珠寶,其中甚至還有兩粒蓮子米大小的金剛石戒指。
三萬銀元齊齊整整碼在三個精致的大銅箱子里。
除此之外,還有一處地處奉州黃金地段的三層小樓。
很多人都覺得,這蕭家攀附上大帥府可真是下了血本。
只有蕭竹嫻知道,這是父親給自己傍身的。
“嫁去那樣的家里,沒點銀錢別人瞧不起你,尤其…哎!”蕭伯長嘆一聲,壓下了那句“私相授受,還是做妾”的話:“爹給你的東西,銀元是平日里自己用,打賞仆婦都離不得,這東西大家都稀罕。那些金銀細軟珠寶都是祖上傳下來的,你們三個一人一份。萬一真打起來,藏好了,這東西到哪里都能頂錢用。至于那棟宅子,留著你閑暇無聊過去小住幾日的。”
在普遍都是重男輕女的年代,這個爹肯送蕭竹嫻去學堂讀書,不用兒女去攀龍附鳳謀求自己的利益,更舍得給女兒備下這么大一份嫁妝,林夕覺得他是真的值得委托人去救的。
三種嫁妝各有用處,要知道當時的一塊大洋,起碼頂的上如今的四、五百塊錢,光是錢就給了一千多萬。戰亂時的房產不值錢,可帥府所在的奉州還是很穩定的,那是北五省房子最貴的城市。
蕭伯話里的意思就是,在帥府過得不舒心的時候,就躲去那里小住兩日,別太過委屈了自己。
捉奸事件之后,他從來沒對委托人說過一句重話,自然是明白這里全都是柳蓮自以為是的計謀,女兒是無辜的。
其實他是不想要女兒嫁,即使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依然可以給自己閨女安排一門合適的親事,不讓孩子步了自己后塵。
可是蕭伯沒辦法,因為他面對的是殺人不眨眼的軍閥。
滅門的府尹破家的縣令。
而手無寸鐵的他們,面對的是北五省的大天,是未曾加冕的皇帝,生殺予奪!
只是蕭伯沒想到的是,閨女的那些嫁妝進門就被簡安如給鎖起來了。
曾紹鈞比蕭竹嫻大了八歲,而簡安如又比曾紹鈞大四歲,她怎么可能斗得過已經二十九歲的簡安如!
林夕跟拉洋車的說,送她去大帥府,給他一塊大洋。
車夫這才肯拉這個滿身臟污的女人,他并不相信這個女人真能給他一塊大洋,奈何誘惑實在太大,最多白跑一趟,若是真的拿到一塊大洋,鐵蛋就有錢買藥吃了。
帥府不但正門門禁森嚴,有荷槍實彈的衛兵把守,連角門也是一樣,兩個衛兵看見一輛破破爛爛的洋車過來,頓時大喝一聲:“站住!”
林夕從里面探出頭來:“開門!”
雖然蕭竹嫻在帥府向來深居簡出,但是這位司令的第一任姨太太,衛兵們還是認得的。
元帥爹,司令兒,也不知道這父子倆到底誰官兒大。
帥府占地超過五萬平米,林夕才不會拖著還有點隱隱作痛的傷腳一步步委屈自己往院子挪。
到了垂花門,林夕揚聲對二門上的婆子喊道:“給我拿個大洋來!”
車夫頓時喜形于色,看來這個臟兮兮的女人是真要給自己錢啊,他都有點不敢相信,這天上掉餡餅的美事,真輪到自己頭上了?
那婆子看見居然是大姨太太回來了,雖然很驚訝,但是一聽她張口就要一塊大洋,撇撇嘴說了句“等著”然后徑自走了。
林夕叫車夫候在這里,一會自然有人給他錢。
然后林夕一瘸一拐隨那婆子走進簡安如的房間。
不同于她們幾個姨太太,簡安如這個正頭娘子是住在一棟獨立的二層青磚小樓里的,里面的家具擺設中西結合,既有沉穩大氣的紫檀家具,又有洋氣浪漫的曳地窗紗以及鍍金的高背座椅。
林夕走進去的時候一屋子的仆婦都在等著太太示下一天的工作,所以也就沒人通報,而林夕一眼就看見正跪在地上哭訴什么的梔子。
雖然說,這個時候一定不興動不動就跪了,可是簡安如是世家女,依然擺著從前的派頭。
林夕環視一圈又是油畫、又是鋼琴的擺設,覺得很嘲諷。
“太太,麻煩你派遣給外面車夫一個大洋打發他走。”
林夕進來就打斷了梔子的話,原本跪在地上的梔子驟然見到林夕,頓時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
簡安如正在聽梔子哭著說大姨太太被東陽兵給抓走的過程,結果大姨太太居然回來了。
而且一回來就要錢!
“妹妹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一個大洋夠車夫賺半個月。張口就要一個大洋,都像你這么要,咱們帥府就得喝西北風了。”簡安如不緊不慢的說道。
林夕也不惱:“姐姐,我記得我出嫁是帶了三萬塊大洋進府的,隨便拿出一塊來賞人我還有這個權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