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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六章 天塌了

  畢鐵林的眼神,直落在不遠處蒙著衣服遇難的兩名曠工身上。

  他不知道里面還有沒有遇難的曠工,還有多少個。

  他兩手緊緊地摳著警車的車門,在被推進車里那刻,

  只來得及對手下說:

  “通知我家里。叫畢月過來安頓家屬。”

  家,即便畢鐵林大多時候更像個離家的孩子,更像個腳步匆匆的背包客。

  他在外人面前是畢老板,他認識大把的朋友,但唯有家人,才是他落難時最放心的拜托。

  警車鳴笛著,帶走了這場責任事故的負責人畢鐵林。

  畢成接到電話,當場木在原地。小溪還沖她大舅舅啊啊喊著,提醒饅頭掉地上了。

  畢月卷著襯衣袖子進客廳問道:“怎么了?誰來的電話?”

  畢成僵著張臉回眸看他姐:“小叔出事兒了。”

  掛掉電話那刻,畢月腦子是嗡嗡的,是不轉軸的。

  姐弟倆面對父母,畢月抿唇舔唇,欲言又止停頓幾十秒才開口:

  “娘,我得出門趟。爹,收拾下,跟我去趟山西。”

  劉雅芳驚訝道:“怎么了?”

  “我小叔煤礦出了點兒事兒。”

  “啊?啥事!”劉雅芳驚叫著站起。

  畢鐵剛像是有第六感般,仰頭看著畢月,聲音打著顫問道:“那你小叔呢?”

  “他被帶走問話了。爹!”

  “爹!”

  畢月和畢成同時去拽直接栽倒在飯桌底下的畢鐵剛。

  而劉雅芳身體也晃悠了下,她緊緊捂住心口。

  畢鐵剛臉色煞白被兒女扶住。

  最近二年,家里富的他不敢想象。其實他畢鐵剛不怕苦不怕窮,就怕家里場大風擼了桿,又跟前些年似的。

  那年,家里也是好好的日子,弟弟被帶走。

  又被帶走了。

  帶走還能出來了嗎?

  “我要實話,為啥要帶走你小叔?畢成,你說!”

  “瓦斯爆炸,三死十七傷,小叔是老板,指定得被帶走調查。那面已經亂成鍋粥了,還有遇難家屬等著安撫。您還有我,有我姐,爹,堅強些!”

  劉雅芳在孩子們的哭聲中喃喃問畢月:“你走了他們吃啥?”

  畢月收拾東西的動作頓:“斷奶。”

  “冷不丁就這么斷奶?你小叔…”

  劉雅芳忽然控制不住情緒,有三人死了,這些死的家人能放過她畢家嗎?還有那么多人住院。

  她不敢想從此以后畢家背上人命了。

  當年沒人命,畢鐵林都關了那么多年,這還有好嗎?

  斷奶二字更像是壓倒劉雅芳的最后顆稻草,她忽然大哭道:

  “老天爺啊,鐵林被冤枉那么多年,俺們也好好過日子了,你還想咋的?關給關到三十歲,人這輩子有幾個十年?剛過了幾天好日子啊?你就可他害,還嫌他命不苦是吧?!”

  孩子們哇哇哭,劉雅芳也哭。

  老的,少的。那哭聲,更映射著畢家小院兒陷入了愁云慘霧。

  等仨人已經走到大門口,劉雅芳手抱個娃追了上去,不停囑咐道:

  “到了那就給我來電話。你們跟政府說,都去求,賠多少錢咱家都干,賣房子賣地,咱家認。

  畢鐵剛,我就是跟你再回老家住土房也沒事兒。得撈鐵林,人沒事兒怎么著我都同意。你就可以說的算,記住了沒?!”

  家里人都走了,劉雅芳渾身沒勁兒的望著外孫們哭,她摸起電話,聽到那面兒的聲音,眼淚又下來了:“金枝,鐵林攤上人命官司了…”

  第二個電話就打開了梁吟秋:

  “親家母,我帶不了孩子了。畢月去山西了,孩子們沒有奶吃了,我也沒心思帶了,我們家天塌了!”

  幾百公里的路程,畢月掛擋加,不停趕路。

  六個小時后,當畢家人仰頭望著煤炭中心醫院那幾個字時,他們自個兒都不敢猜,進去了,等待他們的是什么。

  醫院二樓的走廊里,到處都充斥著礦工家屬們的哭聲。

  半的病房都住著畢力煤炭公司的礦工。

  而走廊盡頭右拐的那個小屋,正臨時停放三名遇難礦工的尸體。

  這三名遇難者,名是監控室的小吳。

  名是第個進礦抽煙的中年男子。

  還有名大叔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那大叔的女兒前陣還來看他。那時候他黝黑的臉龐滿是驕傲,還特意在畢鐵林去查看時介紹了下。

  他說:感謝老板,他的工錢能供女兒上大學了,閨女出息,今年還真考上了。他要再接再厲好好干活,接著供家里倆小的。

  畢鐵剛站在這三名遇難者前,老淚縱橫。不停地說著對不起,說畢家對不起。

  畢成和畢月也兵分兩路。

  畢成正挨個病房探望,每個病房都有慘不忍睹的景象。

  有人腿炸傷,有人中毒嘔吐。而見的最多的就是不同面積的燒傷。

  他彎腰鞠躬,和家屬們握手安撫,其實畢成更明白此刻說什么都在人命面前是那么蒼白無力:

  “我們定竭盡全力,定會傾盡所有救治,絕不逃避責任。”

  畢月站在幾名主治醫生面前,聽這幾位醫生在介紹有不同程度的爆震傷、吸入性損傷、燒傷和中毒。并且還聽到了個讓她腿也軟的消息。

  除了三位已經遇難的礦工,還有兩名正在搶救中,是死是活還尚不可知,情況很不樂觀。

  居然還有兩名…

  畢月的心臟緊。

  在大概了解完詳情后,也跟畢成樣,只會不停對醫生加重口氣強調道:

  “所有入院礦工都要做全身系統性的詳細檢查。如果醫院人手不夠,請馬上聯系我,我會安排轉院。不能再因為延誤救治有任何死傷出現。拜托了拜托!我們會不惜切代價救治這些礦工。”

  就在畢鐵剛、畢月、畢成匯合在醫院大廳的時候,監控室出現重大失誤的遇難者小吳的母親出現。

  小吳的母親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來了很多很多親屬。她是被扶著走進醫院的。

  但是聽說這是畢鐵林的家人,她立刻來了力氣。

  自然,走廊里當即也亂成片。

  畢鐵剛被人拳削在了鼻梁上,鼻子當場嘩嘩淌血。

  畢成被幾個男人團團圍住,個拳頭接個拳頭的砸在了他前胸后背上,畢成抱著頭喊道:“大家冷靜!誰也不想生這樣的事兒,我們定會負責到底!”

  畢月看她爹那面仰著頭,鼻子上,臉上,手上全是血,她沖進人堆兒里想要先救她爹。結果雙拳難敵四手,她被小吳的母親在身后扯住頭,被把拽倒。

  畢月都沒看清是誰踹的她,淺灰色西服領口被人踹了兩個大腳印,也正好踹在了她漲奶的胸口上。

  汗珠兒瞬間布滿額頭。別說去幫她爹和她弟弟了,疼的她根本說不出句話,疼的直倒吸氣。

  耳邊聽到小吳的母親哭的肝腸寸斷,在不遠處罵畢鐵林,罵畢力煤炭公司,罵畢家人:

  “負責?殺人償命!

  我們不要錢,你們家也死個兒子我就放過你們!

  我兒子才二十三歲啊,二十三歲!”

  二十三歲,條年輕的生命沒了,家屬們的情緒到了個燃點。

  小吳的家人將畢鐵剛和畢成團團圍住,推搡著打著。

  畢成去拽坐在地上的畢月,被人腳踹的連續向前踉蹌了幾步,為了不壓到他姐,手杵在了地面了,手腕處腫的老高。

  這場突如其來的事故,不僅使很多家庭的天塌了,其實畢家更是。

  畢月站在出事兒的礦上,她似聽到了震人心魄的爆炸聲,還有那幕幕悲慘的畫面。

  她麻木的聽身側陳大鵬告訴她:

  “七個礦全部被勒令停產整頓。整頓調查期間,停止切。”

  陳大鵬忽然堅強不住了,他說不下去了。再想到還在里面被關的畢鐵林,抱著肩膀蹲在地上放聲痛哭,情緒崩潰道:

  “完了!

  跟人簽的合同泡湯了,違約金二百萬。

  賠償家屬也是個無底洞。

  這礦廢了,直接損失到了七百萬…

  我鐵林哥這輩子也翻不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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