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了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畢家院子里那顆石榴樹長的很好。大概是因為劉雅芳經常將淘米水和洗肉洗魚的水,順手澆灌在樹根兒的緣故。
有小鳥在嘰嘰喳喳叫著“滴嘟、嘟嚕”,歡暢著緊。
再配上畢鐵剛清早起來的咳嗽聲,畢成畢晟站在院子里水池邊刷牙洗臉的聲音,屋里精力旺盛的倆寶在和他們姥姥嘰哩哇啦亂喊聲。
此情此景亦如“天棚魚缸石榴樹、先生肥狗胖丫頭”,四合院里小康人家生活的最好寫照。
可有一個人心情卻并不美麗,她大清早就莫名煩躁,心情灰淘淘。
畢月那屋的衣柜大敞四開,床上扔了一堆衣服。
此時她正在鏡子面前照了又照,照完再很泄氣地脫掉。
用手指很挑剔的挑起這件,甩掉那件。
穿什么都是胖,穿什么都藏不住這一身肉,這倆大胸脯,這虎背熊腰,她是怎么胖了四十多斤的?啊?沒吃啥啊!
畢月一來氣,直接一個前撲,撲在了一堆衣服上,她還用拳頭砸了砸床。心里就一個念頭,委屈。
自從肚子大了,體格壯了,人胖的變型了,她一直像是在對付自己似的。也買,可為什么到頭來感覺就是沒買什么,沒什么能穿的了,怎么就沒一件能看上眼的?
最后出屋前,畢月看起來挺正常。
下身穿著她最喜歡的黑色哈倫褲。最初來到八十年代掙了錢,她就想方設法弄這種褲子穿,有好幾條還是用燈籠褲改的。
當然了,她的衣服沒有幾件是沒去服裝店改過的,老是看不上眼,總是費二遍錢。
天熱了,她別說褲子不敢選淺色的,就是上身穿的t恤都是黑色的,外面套了件半截淺灰色的綢料風衣,腳上亦如既往是白色運動鞋。
吊著馬尾辮的畢月笑瞇瞇對畢鐵剛道:“爹,早啊。”
“今兒個給工人發工資吧?取錢啥的去銀行注意點兒安全。”
畢月點點頭。
畢成道:“姐,要不等我中午放學的吧?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不忙畢業論文呢嘛,忙你的吧。我帶舅去。”
說著話,畢月進了正屋。一進門,小溪和小龍人抬起胖乎乎的小臉看媽媽:“啊!哇!”
喊啊,畢月也不知道他們咋那么愛嘮嗑:“嗯嗯,乖啊,媽媽吃飯。”
劉雅芳一回頭:“哎呀媽呀,你這穿的是啥啊?我不給你找了兩件我那襯衣嗎?對付穿唄。”
畢月不想穿她娘的,那都不是一個年齡段的,穿上能好看嗎?
一手拿饅頭,一手拿勺子舀雞蛋糕,邊嚼著邊含糊句:“我這不穿的挺好。”
“挺好啥?你瞅瞅你往那一坐,看看你里頭那黑色衣服肋的,小肚子都出來了。再說那風衣那不是你當姑娘前兒買的?笨尋思吧,以前瘦的跟竹竿似的,現在啥體型?能穿?系不上扣,不得往肚子里灌風?你病了,他倆遭罪。”
真磨嘰:“我去年買大了,今年正好能穿。”
“你那是穿?你那是硬肋。”劉雅芳站在飯桌前,一臉操心樣,掰扯道:“你瞅瞅你那胳膊肋的,使勁一掙就得開線。你說有大大方方現成的不穿,非得穿這揪揪巴巴的,不知道美丑了。”
畢月心堵的厲害。唉。給閨女兒子弄點兒水喝,起身去廚房。
結果這一站起身更完了。劉雅芳又指著畢月屁股道:
“這啥褲子啊?緊緊繃繃的,你那大屁股、那大腿根兒,穿那么緊,一走道直顫悠。”
畢月站在門口忽然腳步頓住,低頭瞅自己。
是啊,好好的哈倫褲,上面本來是肥的,下面是緊的,結果上下、現在都緊。看了一眼后才進廚房。
她給孩子們倒水的功夫,還能聽到她娘在屋里絮絮叨叨,她娘說一句,她在心里頂一句:
“又不是沒錢,又不是攔著不讓你買。”
是有錢。可商場里看上眼的,沒她這號。沒看上眼的,買它干什么?自個兒沒等買呢都懶得穿。真是夠夠的了!
“你忙,沒空買也行。你就穿我的唄?你還嫌棄。各個兒啥體型不知道?對付讓小溪他們吃個二年奶,二年咋還挺不過去,你凈事兒。”
二年奶?我不,一年頂天兒,煩死了,誰愛喂誰喂。
再說我還凈事兒?我事兒夠少的了,我敢得罪你嗎?
得罪了誰給我帶孩子。
誰讓我小小歲數生,找個丈夫不在身邊,不頂事兒,一生還生倆,我怎么那么想不開啊我!
畢月將奶瓶往她娘手里一塞:“你喂他們吧,我走了。”
“噯?”劉雅芳愣了一下,還瞅瞅手里的奶瓶子,再抬頭她閨女都躥到院子里了,倆寶也喊,意思是媽媽別走。
劉雅芳顧著寶寶們,怕掉地上,又透過窗戶看畢月背影。不用尋思,一猜就生氣了,她說啥了?
“你都沒吃完飯呢?幾點啊你就走?!”
畢月聽到她娘喊她腳步更快了。胖就夠鬧聽的了,再因為這事兒吵架,丟人。
畢鐵剛問道:“你們娘倆又咋的啦?”
“咋的了。還不是你閨女。一大清早就一股邪火沖我發。你說誰不生孩子?誰不喂?她整那一出就跟給我生似的。她一天天的還能出去呢,我這在家圈著,圈多少月了?我說啥啦?”
說著說著,劉雅芳莫名心焦,眼淚巴差的。
倆寶瞪眼瞅,他們很敏感。也不喊了,可會看臉色了。
姥姥用手心一抹眼淚,小龍人哇的一聲哭了,小溪噼里啪啦掉淚。好傷心,誰氣姥姥了?
畢成和畢晟站在院子里,聽到他們姐姐汽車響走了,嘆了口氣。
畢鐵剛緊皺兩眉:“啥大不了的?”貓腰上前先安撫外孫外孫女,輕輕拍著:
“我發現你啊。她一天忙的腳打后腦勺,大事小事都找她,還得幾個小時一折騰回家喂孩子,夠鬧心巴拉的了。
那你今兒出去吧?我給店里去電話,我看孩子。你看看你愛上哪溜達就溜達?省得一個個急頭白臉的。整的丫頭飯都沒吃消停。”
畢成也勸:“娘,你看我姐那脾氣現在改不少了。她不沒說啥嗎?別跟她一樣的,別哭了。”
而開出胡同的畢月就靠邊停車,她單手捂著額頭,另一只手給自個兒順心口窩。
她娘那個人就是負能量,離負能量的人得遠點兒,要不然感覺時刻壓抑。
重新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才出發。
畢月上午核對賬目,中午回家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該跟她娘說話說話,該喂孩子們喂孩子們,又胡亂吃口飯馬不停蹄去銀行提錢、給工人們發錢。然后再回家奶寶寶們下午那一頓。
接近晚上五點多剛站在工地,正拿著大喇叭喊話,通知大家,這樓層一高,一定要注意安全,還示意大家看對面天天國際正在施工的現場。
讓大家瞧瞧人家地基一起就戴安全帽,咱們也要有這種意識,不要熱了就摘。
女老板心細啊,連工人們的伙食菜色都要問問,也正是這份心細才心累。
可就在畢成放學到位,能接手看守晚上施工現場,畢月正要回家呢,工地路邊停下兩臺車。
畢成說:“姐夫他姐?”
畢月:“不是,那車他姐夫現在開呢。”
從遠處下來兩位,前車王建安,后車張秘書。
面對一臉愁容的王建安,畢月推了推茶杯,示意兩個人喝水。
可等王建安一開口,畢月萬萬也沒想到大姑姐最近霉運滔天,找她目的也出乎意料。
“弟妹,你沒看報紙嗎?jx省省長進去了。你姐那藥廠就在那,跟那姓倪的走動挺近。你姐現在被勒令不能參與任何經營,要停止一切工作配合調查。”
“啊?她有沒有事兒?有沒有牽扯?”
王建安只一天時間,嘴角邊就鼓了個火泡,他也最擔心這點。
張秘書趕緊站起身,躬身對畢月行禮道:
“畢總,我們楚總被帶走配合調查前說了三句話:一,不用找任何關系,縮小控制一切負面影響。二是不要告訴家人。三就是讓我找您。也是她怕找人活動關系有影響的主要原因。因為我們公司最近在忙鐵路電氣化工程建設,在sc,前期準備小半年了,馬上就要談判和落實合同細節,讓您出面接替她。”
“你們公司沒副總嗎?”她記得有個余副總,似乎很得楚亦清信任。
張秘書低頭道:“沒有權利。”
王建安將一枚印章放在畢月面前。
畢月盯著那印章,有種錯覺怎么像傳國玉璽似的呢?
看來楚亦清到了關鍵是誰都信不著,怕牛鬼蛇神在她不在的時候作怪。那小心眼的女人啊。
“姐夫,她應該沒事兒。估計藥廠剛設在那面,人生地不熟的,多跟政府人員走的近了些。所謂調查和那姓倪的性質差太多了,也就是知道什么談一談而已,牽扯不上她,不用過于擔心。”
王建安抿抿唇:
“弟妹。咱媽那面不能告訴,所以她不能出面。要不然老爺子就得被你姐氣死,不但不會管,還會嫌棄她丟人,得又嚇又氣要收拾她。實際上,我只能說,你姐是點兒背,你明不明白?”
經商就是這樣,誰有那個前后眼知道哪個干部是陷阱,哪個干部是靠山?
畢月更明白姐夫在維護楚亦清形象。
王建安繼續道:“我也不行,我這身份。咱家沒有可信的人了。”
“姐夫,在sc,可我家那倆孩子還沒戒奶呢,我?”
“拜托了,弟妹。她被帶走都沒挑下眉,但她那工程要是耽誤了該氣死了,我太了解她了!前幾天剛做完手術,在家還沒躺幾天呢,辦公桌羅一堆材料等著她,沒等處理完這又…今天晚上還有一個會議,公司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那會議就是研究這工程的,等著她商榷。”
王建安越說心里越難過。
“知道了姐夫。”
畢月將月亮灣安排給畢成,她帶著她的副總唐愛華、楚亦清的秘書小張,緊急進駐四海集團,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她穿著那身肋的很緊的衣服,手邊一堆材料,開起了晚間這個臨時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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