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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章 作繭自縛

  軍輝的母親點著她兒子鼻子方向,笑罵道:

  你看我給你出主意呢,你往沒往心里去啊?抓點緊,要利用有限的時間做更多有意義的事兒!”

  軍輝母親說的越多,軍輝越是能感覺出他母親盼他成家的那份急切。

  想想自己這些年,也不是多省心的兒子。

  家里人就盼著他結婚這一件事兒,可他一直以來晃晃悠悠、尋尋覓覓。

  他到現在不但沒落實,人影子才抓到一個,屬不屬于他,現在還是未知數。

  如果沒有楚亦鋒,不,沒有如果,已經有了楚亦鋒,那個曾經的摯友兼好哥哥,他現在只能試著搶了。

  軍輝的心里浮現出幾分以前從不曾有過的愧疚,更暗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兒下手,早點兒確定下來。

  他當時明明對電影院門口穿著藍裙子的女孩兒很感興趣,為什么就退縮了?

  他從不管閑事兒,也從不吃啞巴虧,為什么就因為這女孩兒出現在醫院,表弟挨打就算了。

  好感,感興趣,對畢月有感覺…

  當時,他要是能夠搞清楚好感的女孩兒不好碰,不那么自負的先以事業和訓練為重,不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上前線,是不是現在就不用像個小人一樣,這么不光明磊落了。

  軍輝心情有點兒復雜,表情上也帶出了幾分頹廢。

  但為了掩飾住這一刻的頹敗感,他站起身,出乎他母親的意料外,抱了抱他媽媽的肩膀。

  這動作,這從長大后就很少露出的親昵,搞的軍輝的媽媽一愣:

  “輝子,你這是?”

  “媽,真是想你了。”

  “切,真假的?想我先去師大看畢月,不是回來看我?你們吃的什么呀?”

  “就這么一會兒,隨便吃了點兒。”

  軍輝邊回答邊上樓,怕他媽失望,都沒敢說沒吃飯。

  實際上一直在大樹下站著來著,弄的毛毛蟲爬到肩膀上,還給畢月惡心吐了。

  “出師不利。”軍輝自言自語完,他站在書桌前摘手表的動作一頓。

  畢月吐了?

  被惡心一下就能吐成那樣嗎?

  捂小腹,一直捂著,像是護著。

  他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直覺。習慣性為人處世多個心眼的他,恨自己想事情總往復雜了想。

  這直覺,他以前引以為豪,這一刻特別煩感這樣的自己。

  軍輝極快地搖了搖頭,將手表往書桌上重重一放,臉色很難看。

  他勸自己,不會的不會的。

  楚亦鋒膽子再大,也得畢月配合,畢月不是那種女孩兒。

  劉雅芳捧著托盤進了屋,托盤上是一碗蔬菜粥,一小碟新鮮黃瓜用咸鹽香菜末拌的小咸菜。

  “大妮兒啊,好沒好點兒?啊?”

  畢月坐起身搖了搖頭,一看就沒什么精氣神。

  尤其是她這種長的瘦巴巴的模樣,再一有病,就跟要過不去了似的。

  “平日里讓你多吃點兒多吃點兒,太瘦有點兒病有點兒災兒的,都不扛折騰。你不聽,你瞅瞅你這臉色,跟菜葉子色似的。中午你除了吃飯還吃啥了?”

  絮絮叨叨的劉雅芳,瞅她閨女這樣都上火,端蔬菜粥遞給畢月,掏兜拿出痢特靈和黃連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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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藥也不知道是啥時候買的,正要問畢月:

  “妮兒啊,你給娘看看,我這眼神不咋好使,都過沒過期?”結果這話就卡在嗓子眼里,她閨女又開始了。

  那面的畢月從接過飯碗,一聞一股蔬菜沒煮爛的那種味道,她就開始往上反胃。

  忍啊忍,忍了十幾秒,終于忍不住了。

  她也顧不得飯碗里的粥得撒她娘一身了,將粥碗往劉雅芳懷里一塞,貓腰趴在床邊兒就開始吐。

  這一吐就跟要停不下來了似的,“嘔嘔”聲響徹小屋。

  “這可咋整啊?閨女啊,你這是咋地啦?”

  劉雅芳一邊兒拍著畢月的后背,一邊兒可愁得慌了,看著畢月像是要把胃吐出來似的,劉雅芳先急的眼圈兒紅了。

  畢成和畢晟兄弟倆跑進了屋。

  畢成說道:“娘,這么的可不行,我姐這都吐酸水了,肚子里管啥玩意都沒有,一會兒再吃藥也沒有用。走吧,我送她去醫院看看去。”

  劉雅芳憂心忡忡地回頭看了眼她大兒子,用胳膊蹭了下眼睛:

  “嗯,等她吐完你背她,咱們都去吧。可咋整你說,咋就這樣了?”

  畢月心里都要急死了,怎么可以上醫院?去那她就完了,全都得露餡。

  可她著急還控制不住身體反應,連話都說不了,只能一邊兒繼續吐著,一邊兒推要蹲在她面前要背她去醫院的畢成。

  氣的畢月,用著沒什么力氣的拳頭,一下接一下地砸著畢成的后背。

  “姐,你能不能聽話?”

  聽個屁話!

  畢月嘴唇都有點兒哆嗦了,額頭上布滿了汗珠子,坐直身體剛稍微緩了一下,就上氣不接下氣道:

  “都別管我。娘,我吃飯吃藥,我求你了,不去醫院。”

  畢晟站在院子里繞圈兒圈兒,他哥去洗拖布去了,他娘也重新去廚房又煮粥去了。

  他姐對他緊著擺手,不讓他進房間,可他又聽見他姐的嘔吐聲了。

  畢晟把著門框,側著身子露出個腦袋,小心翼翼建議道:

  “姐?咱去醫院吧,你咋又吐了?”

  畢月兩手攥拳,她試圖讓自己憋回去孕吐反應,聽到狗蛋兒跟她說話,她趕緊搖了搖頭:

  “聽話,別告訴他們,啊?我不想去醫院。”

  這天晚上十點鐘,畢鐵剛回來時,劉雅芳以為她姑娘喝了粥,吃了藥,再睡一覺,就差不多不那么嚴重了,只要明天再連續吃幾頓就好了。

  所以她只說了畢月吃壞了東西,一頓折騰啊,吐的不行。

  幾句話帶過,回答了幾句畢鐵剛的問話,還拽著畢鐵剛說閨女睡了,別過去看了。

  隨后她就神經兮兮地說了下一話題。

  劉雅芳神情上有點兒恍恍惚惚的,對畢鐵剛說:

  “我好像知道閨女那天為啥哭成那樣了。”

  “為啥?那天就身體不舒服啊?”

  “不是。她是不是不想跟楚小子處了?看上別人了?”

  畢鐵剛瞬間擰眉:“啥?”

  “也不是。哎呀,反正今天有個小伙子跟咱閨女在家門口…”

  “滾一邊兒去,一天天胡咧咧,咱家沒有那樣的人。”

  “不是,你聽我說啊,我就是覺得吧…”

  “你瞎覺得啥?真不處了,也不行那樣。一個拉倒才能下一個,要不那成啥事兒啦?”

  “你看我還沒說完呢,你能不能聽我說話了?

  不行!你必須得聽我說完,要不然我鬧心!”

  劉雅芳在學著她看到的一切,卻不知道她閨女根本就沒好。

  畢月刷著刷著牙,瞬間就憋不住了,可她這回不敢出聲吐了。

  她知道她要是再這么折騰幾次,一準兒得被家里人強制送去醫院。尤其她爹還回來了,背她就能走,可不像畢成能拿她沒招。

  畢月蹲在地上,地上擺著臉盆,手中的牙刷早就掉在了腳邊兒。

  她顧不上嘴里的泡沫,也顧不上得吐在手上,一手緊緊地捂住唇堵住嘔吐聲,一邊那瘦弱的肩膀,隨著生理反應在控制不住上下起伏著,同時淚滴也大顆大顆的砸在了臉盆里、地上。

  她拼命忍著,告訴自己,這就是自作自受,作繭自縛。

  她任性。

  覺得有錢,覺得自己能擔起一切,覺得自己知道未來,就能天老大她老二。

  好好的人生路,本該能邁開大步走的很灑脫,可現在卻被她折騰的很凄迷,讓自己落在了這個地步。

  院子里,狗蛋兒手上還拿著牙缸,頭發茬子還沒干透,他的旁邊站著畢成,畢成的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

  兄弟倆剛沖完澡回來,兄弟倆也都傻傻的站在姐姐的窗戶下,影影綽綽地,能夠看到屋里的姐姐在堵著嘴又吐又哭。

  狗蛋兒剛要學他姐平時的語氣:“要不要那么夸張啊?不就是去醫院打個針嗎?”

  畢成按了下狗蛋兒的肩膀,狗蛋兒立刻身子一矮,抬頭看到他哥對他搖搖頭。

  要說畢成這種反應,是不是看明白什么了?

  不是。

  跟智商和情商也無關。

  這是八十年代啊,再改革開放吧,一般正經人家誰能這么去想事情啊?

  身邊兒這樣的例子都少,沒怎么聽過見過。

  要不然戴家能壓著趙大山強制結婚嗎?要不然所有人能吃驚成那個樣子嗎?

  所以此時的畢成吧,他心里是有老大的疑惑了。

  畢成就想啊,晚上七點多鐘他姐吐那回,吐那樣,那就得上醫院,可他姐,不對勁兒。

  怎么個不對勁兒法呢?反應極其激烈。

  別看沒拍疼他,但那個著急死活不去的感覺,他感受出來了,以至于他后來改口,莫名其妙地跟著一起勸他娘,不去就不去吧,再觀察一天。

  畢成覺得,他明個兒起大早得找他姐談談。

  不去醫院倒不要緊,捂著嘴怕自己出聲又哭又吐,這可是個問題。

  這是因為啥啊?

  畢月并沒有發現兩個弟弟看到她這一幕。

  這一宿,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胃也難受,頭也昏昏沉沉的,手始終放在小腹處,感受著那里的一切。

  要說她現在對肚子里的孩子有感情?

  沒有。

  在她心里,等同于負擔。

  怎么想的,為何會毫無睡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早上不到六點鐘就起來了,畢月已經聽到她爹站在院子里咳痰的聲音。

  她對著鏡子照自己,沒了打扮漂亮的心,不是穿什么為了好看了,而是能穿什么穿什么,什么能遮住肚子,不讓人有絲毫發現就穿什么。

  她還有點兒擔心,因為她不知道昨天是被那毛毛蟲刺激的大吐特吐,還是到了日子了,孕婦本該如此。

  要是后者,代表著她麻煩大了。

  無論前世今生,她也沒接觸過這些方面的知識。

  上輩子單位里的大姐倒是經常提孩子,提的都是孩子學鋼琴小提琴,考試又考了第幾名,一種痛并快樂顯擺的心。

  她只對這些方面聽過幾耳朵,對懷孕生娃方面的注意事項毫無所知。

  所以她有點兒擔心,她怕她上著上著課,忽然“嘔”那么一聲,那可熱鬧了,全班同學都得看她,還得嚇壞梁笑笑。

  畢月前腳剛系好襯衣扣子,后腳畢成敲了幾下房門:

  “姐,我能進來嗎?”

  “嗯。”

  畢成見到臉色不是很好看的畢月,有點兒像是不知道該從哪說起,該說點兒什么,嘆了口氣隨后才說道:

  “咱倆出去當晨練了,嘮嘮嗑,溜達一圈兒啊?正好回來買點兒豆腐腦油條什么的,告訴娘一聲別做飯了。”

  畢月本能地想搖頭拒絕,可是低頭略一琢磨,她又跟著走了出去。

  “姐,你怎么了?別說啥事兒都沒有哈。

  昨晚你蹲在地上捂嘴又哭又吐,我和狗蛋兒洗完澡回來全看見了,我倆沒出聲而已。”

  畢月一愣,看了畢成一眼,愣過后也沒掩飾,嘆了口氣。

  聽著早上自行車鈴鐺的聲音,聽著京都人特有的打招呼“您吃了沒?”,她有些迷惘地看著街道。

  從何時起,她有多久沒注意這些街頭巷尾早上的情景。

  那時候她賣油條,可是天天見。

  那時候可真拼啊。

  那時候也真好。

  一門心思致富掙錢,心無旁騖,什么都抵不上她掙到錢的開心。

  畢月和畢成肩并肩地走著,她稍微放慢腳步。

  在畢成聽來,他姐今天早上說的話很感性,很軟乎:

  “大成,以前,我有想不周到的地方,都是你幫我補上。

  我干不動的時候,也都是你站在一邊兒陪著,偷偷摸摸幫我干活,就怕我累著。

  我知道你的狀態是大多數普通人的狀態,可我不希望你和狗蛋兒是普通人。

  我就是這么貪心。

  現在看你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有點兒像混日子,所以脾氣急,你明不明白?”

  畢成心里挺疑惑怎么話題拐這來了,歪頭看畢月。

  可他沒著急問別的,被他姐感性的一面傳染的,他也挺隨性道:

  “姐,其實是家里現在不需要我了。

  我不知道該咋形容。

  反正咱倆要是一直賣油條,天天賣油條,哪怕我們手里不缺錢了,可是缺人干活啊,我還會那樣的。

  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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