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柏生打開內科醫生的辦公室門,他手下的愛人,正是人民醫院內科辦公室主任。
驗血咨詢過后,沒有寒暄,對于身后的那名主任又對他說了些什么,他也像是失聰般,甚至連句謝謝都忘了說。
眼中是迷茫一片,渾渾噩噩地走在走廊中。
“噯?你這位同志,怎么走路呢?我飯缸子被你撞掉了!”
梁柏生被人一把拽住,他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順手掏兜攆出一張錢往那人懷里一塞。
“…我要的是你的臭錢嗎?你不會道歉啊?”
梁柏生忽然暴跳如雷揮開胳膊使勁一甩,甩的被撞的那人一個趔趄,回頭看過去的目光中滾動著血雨腥風,看的那人驚愣地沒敢再吭聲。
游蕩蹣跚在走廊里的梁柏生,耳邊不停重復著一句話:
“如果孩子是AB型的,那么父母的血型中是一定沒有O型的…”
一定沒有。
沒有O型。
呵呵,梁柏生走著走著忽地站住了腳。
他笑的彎下了腰,笑的胸腔震蕩。
那他特么是O型要怎么解釋?誰來告訴告訴他?啊?!
梁柏生一腳踢開走廊的垃圾桶。
“姐。”
“浩宇?浩宇你告訴姐哪疼?”
梁浩宇的嘴唇上毫無血色,他扯了扯唇角想對他姐笑一笑,可是傷口太疼了。
沒被輸液的那只小手在被子里緊緊攥起,鼓勵自己疼也別說:
“不疼。唉。”九歲的孩子到底沒忍住,疼的唏噓了一聲,急喘了口氣,還不忘蹙著小眉頭質問梁笑笑:
“你是不是又被人欺負了?你怎么總是很好欺負。誰?你告訴我,我去揍他!”
梁笑笑緊著搖頭,眼淚鼻涕橫飛,砸著被子訓斥道:
“你要嚇死我了,浩宇!
你怎么那么不聽話?
你不是答應姐姐要老老實實的嗎?
你不是說我帶你不容易,你會少給我惹禍的嗎?怎么就能爬那么高?我說沒說過不許!啊?”
“我、我…”想著急道歉地梁浩宇,剛一起身,腦子昏眩了一下,一歪頭開始嘔吐了起來。
梁笑笑本能地攤開兩個手心,滿臉驚慌喊道:
“醫生?醫生!浩宇,浩宇你別嚇唬姐。”
而一直站在門外聽著姐弟倆對話的梁柏生,他紅著眼睛先于醫生推開病房門,幾個大步上前,一巴掌打掉梁笑笑的兩只手。
梁笑笑攤著臟兮兮的手掌心,滿臉是淚的看向梁柏生,不解道:
“爸?”
梁笑笑的一聲爸,叫的大腦一片空白的梁柏生,心里似裂開了一個大縫隙。
女兒在豆蔻年華時,他成了家。
讓女兒從此沒過一天舒心日子。
又在女兒碧玉年華時,他離了婚,從此女兒過著保姆一樣的生活。
“不許這么照顧他!聽沒聽見?不許!”
“爸?”梁笑笑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了?”
“嘔!”
沒有聽到回答,梁笑笑也顧不上繼續問梁柏生了,聽到弟弟越吐越厲害,這回知道趕緊蹲地上拿臉盆接著,給梁浩宇順著后背還緊著嘟囔安撫道:
“沒事兒的,不怕不怕。”
她自然沒看到梁柏生看向梁浩宇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如果不是這一眼,梁柏生剛才在門外勸著自己。
沒錯,是勸著,寧可是那樣的理由。
他勸自己:
“抱錯了?當年生孩子時哪塊出錯了?”
可這一眼看過去,他盯著大吐特吐的梁浩宇,此刻聽不到醫生說什么,心里只想著:
“不,沒抱錯。梁浩宇的五官是丁麗的濃縮版。”
想到這,不顧身后的梁笑笑喊他,轉身大步離開。
剛才還沒有勇氣面對一切的他,現在只想去找被他趕走的丁麗,他要問個明白。
此時猶如頭頂炸開晴天霹靂的梁柏生,他現在麻木到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一個念頭一個指令。
擅于隱忍的男人,眼中晦澀不明,閃動著誰也看不清的情緒。
推開病房門,他先是瞟了眼躺在床上鼻青臉腫的丁博,任由丁麗的姑姑拽著他胳膊喋喋不休說道:
“梁柏生,你必須得把那丫頭舅舅舅媽的地址告訴我,我要告他們!
我們住院不花錢啊?他不給補償費我們沒完,我要去他們單位鬧!
不行,你現在掏錢,我們家丁麗跟了你,過過一天好日子嗎?
離婚了,凈身出戶,你什么男人吶?你算是個什么東西!
逼的她現在自個兒孩子都顧不上,得出門借錢才能掏醫藥費,都你閨女,都你閨女害的!”
梁柏生一側頭插話道:“那丁麗人呢?”
丁麗的姑姑一愣,愣過后,繼續一手插腰一手指著梁柏生的鼻子罵道:
“你特么耳朵聾啊?你就不是男人!她不被你攆走了嗎?她不得回工廠請假?要不然她吃啥喝啥?你心咋那么毒…啊!咳咳。”
丁博顧不上全身疼的爬不起來,瞬間騰地坐起:“娘!”又驚又怒地跳下床,喊破了音兒:“梁柏生你給我松手!”
梁柏生的大掌狠狠地掐住丁麗姑姑的脖子,剛才還看起來很平靜的人,此時表情扭曲,額頭間青筋暴露,男人的聲音里陰沉沉的:
“說!梁浩宇是誰的兒子?!”
丁麗的姑姑即便此刻被人遏制住脖子了,也擋不住她瞬間驚恐地瞪大眼睛。
而這個表情,刺激的梁柏生手上力度加大,捏手上的人就跟捏小雞仔一般,將丁麗的姑姑掐的一掌按在了墻上,咬牙切齒再次問道:
“說!誰的孩子?!”
連旁邊兒患者的家屬再加上丁博,一起上前掰梁柏生的手掌,丁麗的姑姑已經臉色通紅開始翻白眼了。
當梁柏生被幾個人架著松開她時,她不自覺倒著氣兒還得掐著自己的脖子向后退,緊著搖頭嘶啞喊道: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誰的孩子,我又不是她爹娘,你別問我,我啥都不知道!”隨后堆坐在了地上。
病房門再次打開,當一身冷氣的梁柏生抬頭時…
梁笑笑眼中蘊滿水汽,她微微歪著頭,聲音縹緲,甚至嘴邊兒帶著輕輕淺淺的一絲笑:
“爸,你說什么?”
畢月剛關上車門,她疑惑地喊道:“笑笑?”
“笑笑!”這是梁柏生在后面追女兒。
梁笑笑一路猛跑直奔畢月的夏利車,冷聲命令道:“拉我去紡織廠。”
丁麗此時剛補請完長假條,正拎著裝換洗衣服的兜子往工廠大門走。
梁笑笑甩上車門,就在丁麗也瞇眼看向她時,梁笑笑疾步走了過去。
女孩兒咬破了唇,鮮血溢出了嘴角,她卻感受不到疼。
她不明白,這世間怎么可以有這么惡的人?
當弟弟不再是弟弟,她以前所忍受的一切,她不敢告訴舅舅她挨的那些欺負,弟弟的叫她的那聲姐,她一次次為做飯做菜燙傷的手,又算成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