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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四章 猜到了也失望

  屋里很靜,畢月趴在炕上,寫一會兒,胳膊就拄麻了。

  麻筋了,她也不下炕,地上冷。

  “楚亦鋒,我想了很多,一個個劃掉又重新設定。

  一次次推翻時,忽然發現自己好渺小。

  回了老家,常聽大娘大媽們嘮嗑說錢難掙屎難吃,你還別說,細琢磨琢磨,還真是話糙理不糙。

  把人兜里的錢變到自己兜里,沒有真本事兒,那不可能成的。

  難怪我當倒爺謀暴利,差點兒丟了小命。

  最初啊,我是找小叔當的參謀,我本想把我那個飯店改裝成不坐凳子,大家都坐火炕的農家院。

  來吃飯的,都圍著一口大黑鍋,熱熱鬧鬧燉魚燉雞燉大鵝。

  服務員一水兒的會說東北話,有人站在屋地中央吹嗩吶唱二人轉,名字就叫畢家大院。

  唉!想必你也猜到了吧?

  小叔聽完給我否決了,聽的他直皺眉頭。

  那一刻,我覺得我在他眼里很幼稚。

  小叔說:家家都過窮日子,剛從泥潭里想招爬出來,我又讓人憶苦思甜,這不可行。

  主要是過去太苦了,憶不憶的,都能記起。倒是十分想忘記。

  他說現在的人啊,出門消費是為享受,是為追求高人一等。讓我掌握好人的心理,才能賺到錢。

  所以他的店里,不怕貴,就怕賣假煙假酒砸招牌,多高檔的陳年佳釀,他都敢入庫。

  我,好吧…被小叔膽大心細對比著,多少有點兒沮喪。和他一比,顯得我智商出現了問題。

  至于當時我為何會如此想,理由就不說了。

  后來我一想,那就整洋事兒。

  我弄一咖啡簡餐廳,吃個便飯啥的,喝咖啡。環境拾掇有情調點兒,一個一個小卡臺的,適合打情罵俏的,免得那些情侶大冬天就會鉆電影院和逛園子。

  嗯,小叔又說了。

  他讓我別學老莫,說人有外籍背景,還有西餐原料,不要謀小利費大勁,有方便人選順手提供那另當別論。

  我一想,可不是?

  我哪有方便人選,就是買咖啡機都費勁,我還不認識外交部門的人,海外更是沒關系。

  楚亦鋒,后來我就不服氣了,我也不問小叔了,我和自己較上了勁。

  我就又想啊,我還弄烤肉燒烤,只不過我弄電子燒烤,并且帶舞臺的。

  找幾個歌手在上面唱歌跳舞,音響麥克來一套,燈光一閃,每晚都有演出,弄個震撼開場,場面火爆的。

  這回換畢成說了。

  他說:姐,你是要開歌舞廳?咱家也沒有社會人啊。

  人一喝多了愛鬧事兒,再一個,派出所和居委會指定得找你談話。

  我一聯想,再來幾個你這種花花大少不好伺候的,我家沒有根基,再進去蹲幾天,你和小叔還得找人撈我,犯不上不是?

  弄旋轉火鍋,干不過東來順。去吃還是只吃個稀奇。

  弄一宅子,干脆封頂豪華私人會所,只求最貴、不求最好。

  連吃帶喝能品茶的,讓領導同志們,密謀的政客們,有地兒可談事兒,一清色上好原料,海鮮直接海邊運。鮑魚魚翅龍蝦海參的。

  門口再掛倆紅燈籠,上面寫著畢府,一進院就能配備管家一站式服務…

  我就不跟你胡扯了,我遞名片找不到當官的,連府邸都不趁!

  定位,這個詞真讓人迷茫。

  我覺得我找不到位置,就像我的飯店一樣。

  有點兒失落。高不成低不就。

  寫到這,我承認,我寫它是想要你的安慰。

  忙忙活活一年到頭,想事做事不是自己喜歡的,全是自己能干的,心有不甘,還是生活選擇了我。

  而我的理想,不是具體數字,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選擇生活,而不是被迫。

  拼命追,學著飛,努力攢,腦袋削個尖兒的鉆營冒險,想要實現理想,還需要像現在這樣奮斗幾年?

  我想,這話我跟別人說,他們都聽不懂。

  也許,你能懂。

  也許你會說,那確實只能是理想。”

  畢月停筆了,少女情懷總是詩,她仰躺在炕上。

  一個是趴著寫累了,一方面是在想象楚亦鋒看信的表情。

  硬是覺得這世間啊,只有楚亦鋒才能明白她說的是什么,正在多情中。嘴里小聲唱著讓畢成側目不已的“淫詞艷曲”。

  畢成:咋地了?咋寫著寫著不正常了?

  畢成等著畢月夢幻的表情轉為正常,他好問問他姐跟誰學的,咋唱的那么露骨呢…

  “我睡不著的時候,會不會有人陪著我;

  我難過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安慰我;

  我想說話的時候,會不會有人了解我;

  我忘不了你的時候,你會不會來疼我…”

  這歌,畢月只喜歡這幾句,她反復循環哼唱中。

  畢月還是不了解男人啊。

  人楚亦鋒收到信,連惆悵都沒惆悵。只顧納悶往下翻,還納悶她這丫頭寫東西怎么顧頭不顧尾,到底最后干的是什么?

  沒翻到,自言自語了一句:“還是錢少。”

  在楚大少看來,可不就是錢少嗎?要是錢多,開著玩,賠了就賠了。

  說白了,還是又想開自己喜歡的,又想賺錢鬧的。等他回去的,先開個能打情罵俏的。

  “大妮兒啊?大妮兒?”畢月的美夢被打擾了,她娘人未進屋,聲先到。

  “你叔說今兒回不回來啊?他要是不回來,就咱娘幾個,你爹擱外頭喝上了,咱簡單對付一口得了唄?”

  畢月趕緊將信折吧折吧放身后:

  “估計回來也是到我姑家住,不至于大晚上開夜車回村兒。”

  看著劉雅芳轉身要走,畢月說道:

  “娘,我回去要用錢。”

  畢成不自覺站起身,放下了手上的書,看向他娘。

  劉雅芳先是瞪眼皺眉,隨后語氣嚴肅了,轉正了身,關緊了屋門:

  “干哈用啊。”

  你說那表情、那語氣,多讓人心情沉重。畢月未語先嘆:

  “裝修飯店,這是正事兒吧?咱可之前說好的。先給我拿三千,我買木地板,得買挺多呢。”

  她打算給棚頂也拍上地板,弄出隔層和吊燈,還好收拾,比什么歐式棚看起來高檔且簡約。

  劉雅芳不明白了,湊近畢月問道:

  “啥玩意兒?裝修?

  咋裝啊?砸墻啊,是要動哪啊?我告訴你,你動哪都不行!

  那好好的新房子,裝的哪輩子修?那不是敗家嗎?

  咱家這破房子都要塌了,你們看不著啊,這不都對付著呢。

  飯店又不自個兒住,你開飯店煙熏火燎的,你咋整都那味兒。我就告訴你,咋整都埋汰!”

  畢月無奈道:“娘,你去過幾個飯店啊?咱鄉里的啊?誰家埋了巴汰的?”

  劉雅芳犟道:“我沒吃過豬肉我沒見過豬跑嗎?再說我看你那墻壁卻白,三年五年的都不用刮大白,還玻璃門,你還想咋地啊?你這是在家閑的又要作啥妖啊?”

  畢月耐心講解:

  “飯店要重整,我要開私家菜館。總之,和現在不配套。

  飯店四面大白墻,看著冷清。

  尤其夏天蚊子小蟲趴在棚頂燈泡上,顯得更是臟,再加上人少,真的影響營業額。

  塑料布鋪桌面,方便筷子大長凳子,跟進了食堂似的,全都不行。

  如果不是帶有回憶性質的老菜館,娘,這些基本不能用了。

  您明白嗎?轉桌得買,實木椅子…”

  “現在的都扔啦?!”這回,劉雅芳說話嗓門終于變調了。她不喊不行,她控制不住情緒了。

  畢月和畢成對視一眼,板著小臉,擺擺手認命了:

  “算了,我倆都猜到了。娘,你就當我沒說過,行了吧?我算是知道了。”

  劉雅芳不干了,不依不饒道:

  “啥玩意兒你就沒說過啊?你這不是說了嗎?

  你要真知道我,真懂事兒還妥了呢。剛消停幾天又氣我!

  你這孩子是不是尋摸的想敗家啊!

  你去咱縣里看看,有幾家能趕上你那飯店的?

  你是有倆錢燒得慌是吧!

  還重整?咋整啊,你就是整成皇宮,那吃的不還是菜,能吃出圣旨啊?誰去你飯店是看景是咋地?”

  畢成站出來了,他今天可是看的全程,他娘這脾氣也夠一說,啥時候變的呢?

  “娘,人我姐剛說幾句,就那么個初步打算。你瞅你這態度,還老讓我姐小點兒嗓門,怕這個聽見那個聽見的,你嗓門比誰都大。”

  劉雅芳被她大兒子揭短,又奔畢成使勁了:

  “我啥態度?我慣的你們不像話了!

  想一出是一出。

  買點兒吃的穿的戴的,那管咋地沒穿戴別人身上,我也就那么地兒了。

  這家伙,一個個逮鼻子上臉的,還要給飯店裝修打扮的,我看你們不把手里這倆錢折騰光了,你們鬧心是吧?!”

  畢月知道她娘是在罵她呢,她抿了抿唇瓣,低頭看炕席,不想看她娘那豐富的表情,怕控制不住情緒,忍著都快溢出嘴邊的氣話。

  她忍了,畢成忍不了了。

  畢成臉紅脖子粗,沒他娘能說,還挺生氣。

  他姐一句多余的氣話都沒說,他更是冤枉,結果他娘跟機關槍似的一頓噠噠噠。

  氣的畢成,一連幾個問句道:

  “娘,罵我們干啥?不能好好說話嗎?就是理念不同,你也不能這么說我們啊?

  我們圖啥?裝修我不得邊上學邊看著工人嗎?我姐不得操心買這買那嗎?我倆又沒要錢玩!

  就非得聽你的叫不敗家?再說我和我姐在外面,啥時候拜過家?你為啥要這么說我們啊?”

  畢月聽著,一聲不吭,直接光腳趿拉著皮鞋,腳后跟踩在皮鞋幫上,奔書桌臺那去,躲開了。

  每次她大聲喊,又吵又鬧的,說實話,情緒發泄出去了,也就拉倒了。

  可這次,別看不差錢兒,有應急款能裝上修,也不知道是咋地了,聽著畢成那一句句質問,她忽然覺得挺沒勁。

  她弟弟猜中了,她娘真那樣,她心里很失望。

  劉雅芳啞音兒了,直愣愣瞅著平日里不蔫聲不蔫語的大兒子。

  她是說順嘴了,又不是真那么尋思的。多生氣啊?一張嘴就三千五千的,大風刮來的錢啊。

  發現她大兒子真來氣了,扭頭看了眼畢月,讓她這個當娘的承認錯誤,那可能嗎?不吱聲也就得了唄。

  “哼!”劉雅芳冷哼了一聲,輸人不輸陣,轉身出屋做飯去了。

  畢成那真是一般時候不生氣,生起氣來,性子更悶了。

  一屁股坐在炕沿邊兒,側著腦袋低垂著,一副氣哼哼的樣子。

  畢月看著她娘出去了,才湊過去小聲道:

  “你不是早猜到了?咱娘不是管錢,是想管我們。

  她認為她比我們有經驗,又不能坑我們,為我們好。

  我能站她角度說出一大堆理由,掌控而已,不放心而已。

  可誰理解理解我?

  我這是借你的光,你八年不發回火,她也就不吱聲了。

  換我試試?她說慣著我了,我也皮實了,你就別脆弱了。”

  畢成悶聲道:

  “姐,我們圖啥?你說我現在這骨頭都沒長好。你…”

  停頓了一下,畢成抬頭又繼續道:“你一個大姑娘家,脖子上大拇手指頭那么長的疤。”

  “你尋思那些干啥?想的還挺多。我要是像你似的,委屈更大了,那還完了呢。”

  這頓晚飯吃的沉悶無比。

  畢晟都沒敢大聲白話他那幾個好朋友啥的。察言觀色,音量降低。

  劉雅芳趁著夾菜的功夫,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心里也挺不痛快。

  她能圖啥?錢能帶進棺材里花啊?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一個個的。

  反正不給大妮兒拿錢,愛咋招咋招。她也得囑咐小叔子一聲,不能讓他們作妖。

  畢鐵林和畢金枝是在晚上九點,才從市區到達畢金枝所在的縣城。

  畢金枝一直就沒回縣里,坐著她弟的車,一路跟著。她不放心畢鐵林啊。

  就這么的,跟著她弟弟去了趟市里見人,連吃帶喝,畢鐵林喝的有點兒多,又現找個招待所瞇瞪了半個多小時。

  結果等他們回來時,又拐彎走公路去加油站加油啥的,所以回來晚了。

  “鐵林,你瞅著沒?這條街上屬咱家大牌匾最亮堂,等明天的,你去店里轉轉…”

  畢金枝覷覷眼,忽然拍了下畢鐵林:“你先別拐彎兒,簡直開。”隨后自言自語道:“咋這個點兒還亮燈呢?付國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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