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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你們離開了,從此沒有人和我說話

  畢鐵林蹲坐在墳包前,火光照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只看他眼神中帶著回憶,目光清澈溫潤,嘴里正在嘟嘟囔囔地說著啥,表情上滿是想念:

  “爹,娘,我又來了。

  老兒子給你們送錢來了。

  上兩回都有我哥一家在一邊兒陪著,也沒跟你們說上啥話。

  總感覺當著小輩兒的面兒,說啥都怪不好意思的。

  呵呵,你們得納悶吧?咋年前燒,初一燒,恨不得三天兩頭就送錢呢?

  知道因為啥不?

  因為你們老兒子有錢了。

  我用了大半年的時間,置辦了房子,開得起店鋪,坐上了汽車。

  不再是穿著單鞋,走南闖北的時候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躺在邊境那小旅店里,一整就碰到警察臨檢,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再一想到你們也都沒了。

  晚上自個兒一人,一瓶二鍋頭,一盒煙,哭了好幾場。

  唉,我咋跟你們說這個呢?

  不用惦記,都過去了。

  那時候我就發誓啊,我得折騰出個樣兒來,要不然跪在你們面前,沒臉。

  現在我敢說,你們可以放心了。

  爹,娘,我也能幫著我哥我姐了。可…”

  畢鐵林使勁睜大了眼睛,嘆了口氣。

  可你們卻都不在了,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除了過年給娘燒了套毛料衣服,給爹燒了幾條好煙,再也盡不了孝。

  畢鐵林嘆了口氣,給畢老爺子倒了點兒酒:

  “爹,我特意跑村里小賣店打的酒。

  知道過年那天的酒,您喝不慣。怕您吶,想這口。

  吃吧,喝吧。

  你們活著時,沒享福,到了那面可勁兒花吧。

  我燒的紙錢足夠用。別省著。

  買大房子,再雇兩個人伺候著。地主啥樣,你們就啥樣。

  別當三代貧農,沒意義。

  到哪個地界兒,都是恨人有笑人無。

  娘別總是把好吃的放碗架子里。您想啊,您第一頓舍不得吃,放著攢著的,放壞了再拿出來,就不是那個味兒了。

  爹也別總是一吃飯就說不愛吃肉啥的。

  爹啊,都不是老兒子說你,您吃了一輩子的大蔥蘸大醬,您都沒吃過啥好的,可不就說啥都不好吃?”

  隨著說的那些話,就跟自個兒能看見一幕一幕似的。

  那些片段,似能看到畢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模樣,畢鐵林的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他兩手使勁一摩挲臉,才繼續用著輕松的語氣說道:

  “娘不是總說富裕人家天天吃細面大餅嗎?你們天天吃,卷肉吃。

  我們這面也吃著呢,現在連狗蛋兒都有點兒挑食了。

  我哥見天的罵他變修了。

  吃黃桃罐頭,就跟過去喝苞米面稀粥似的。

  感冒淌鼻涕吃,餓了也吃,當零嘴還吃。

  她們幾個小孩伢子,晚上臨睡覺前兒,躺被窩里恨不得天天起罐頭吃。

  還一個個扒瞎,說什么睡炕怕上火,吃那玩意兒去火。

  你們要在啊,一準兒會罵他們敗家。

  爹、娘,你們說咱家日子得好成啥樣了,你們不敢想象了吧。

  嗯,還有一個事兒,娘,我得囑咐你幾句。

  我爹愿意玩牌,娘讓他玩吧。

  他年輕時忙著干活,老了還沒錢,一輩子也沒伸麻將。

  我記得我十幾的時候了,那時候的活多重呢,我爹干完活還大半夜偷摸去扒眼瞅人玩。

  下晚回家躺炕上說夢話,還給我踹醒了。

  我前兩天跟我三大爺一起吃飯了,他身體還算硬朗。

  聽他講起和我爹年輕時的事兒,說他扒眼看人玩,還老犟犟誰打錯了牌,別人都膈應他。

  都到了那面了,娘就別管他了。

  從今往后,讓他玩大點兒的,我沒啥事兒就給你們燒錢。

  你們在那頭要是特別不放心我們呢?你們就給我托夢。

  我啊,以前在那里頭,還能夢見你們。

  現在也不知道咋回事兒,出來了,一次都夢不見了。

  你們是不是太放心我了?

  別太放心我。我年后回去又要折騰開了。

  這回回去是挖煤礦,要是煤礦那活能行,那才叫吃喝不愁。

  娘,我知道你指定得罵我,瞎折騰啥啊?把錢都存上吃利息啥的,是不?

  老兒子啊,不敢停下,不能停下,你們明不明白?

  我讓你們受了那么多年的白眼,讓娘你跪在政府面前丟了臉,我現在就得全都找回來。

  我一定要活出個樣來。

  以后讓誰提起你們,都得夸一夸你們有個好兒子。

  要不然,我這!”畢鐵林捶了捶心口的地方:“我愛和自個兒較勁。”

  當最后一摞子紙錢扔進火堆兒里,畢鐵林站起了身。

  他用樹杈子撥愣著火苗子,讓紙能夠燒透,最后才小聲告訴道:

  “娘,我知道你們最惦記啥。

  嗯,我有對象了。

  她是大學生,叫梁笑笑。

  長的嘛,長的跟您有點兒像,呵呵,有點兒胖,小臉圓咕隆咚的。

  性子也有點兒傻乎乎的。

  您要是在,一準兒能拿住她,您說啥是啥。比我嫂子還好欺負。

  等過兩年,我讓她來給您和我爹磕頭…”

  當火光全部熄滅,畢鐵林再次跪地磕了一個頭,才起身下山。

  只不過跟上山時的狀態完全不同,腳步輕盈了許多。

  就像離家很久的孩子歸家了,得到了父母極大的安慰。

  似是聽到有人囑咐他:鐵林啊,要在外面吃飽了,注意身體,多穿點兒。

  劉雅芳和畢月腳前腳后進了屋,開門就看到畢成沖她們使眼色。

  劉雅芳納悶地東瞅瞅西看看,沒明白。

  畢月更直接:

  “打啥啞謎?咋的了?”

  畢成坐在小板凳上還當燒火丫頭呢,悶聲悶氣道:

  “姑哭了。”

  劉雅芳顧不上摘圍巾,開門進屋,就看到她家狗蛋兒的小手正摸畢金枝腦門呢,小嘴也巴巴地問道:

  “姑,你也沒發燒啊?要不要吃罐頭?吃上備不住能好點兒。”

  劉雅芳扯開狗蛋兒:“去外頭呆著去。你當你姑像你似的呢!”

  說完,先把兩手放在炕上熱了熱,才放在畢金枝腦門上也摸了摸,小聲問道:

  “發生啥事兒啦?這咋都不在家呢?”得,劉雅芳直接忘了她閨女惹禍的事兒。

  畢金枝默默流淚不語。

  被人一關心,那心酸的呢,哭的更邪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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