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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忽然大雨,有緣相聚;

  我們都被雨淋濕,我們還很陌生;

  你打著雨傘,我等在原地。

  畢月半個身體都被斜舉在前面的大黑傘遮擋著,別說那張臉了,就是上衣都被遮的嚴嚴實實。

  頂風行走,又是陰天,這個時間外面早黑乎乎的了,可說來奇怪,楚亦鋒就是一眼能認出。

  他沒覺得詫異,也許他的潛意識里認為,他就沒見過穿的那么寒酸的大姑娘,周圍環境致使他也少見黑色拉帶布鞋、還是那種純手工鄉下鞋。

  楚亦鋒依舊兩腳支著自行車,他緊抿了下唇,只有左臉頰上顯現出一個清淺的酒窩。

  不仔細看,很多人會認為是他五官過于帥氣立體,顴骨高的原因才出現的酒窩笑紋。

  實際上,他小時候十分可愛多虧了這個特征,但是長大了,二十六歲了,他反感。

  雖說想的挺好,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得打招呼,可楚亦鋒這人,除了長官上級領導那是必須的,其余、尤其女性,他一直以來都不需要主動。

  畢月疾走著還不忘惦記著廢油桶。

  她剛才離開楚家時,恰巧看到門房的拐角處有兩個生銹廢棄的柴油桶。

  要是能開口,要是能用買的方式,那該有多好。

  她有第六感,她要是提出想要,梁阿姨能給,但那也太臉大不害臊了,人家能提前預付她家教費,就沖這點,人情都不知道該怎么還。

  據說現在不能倒買倒賣廢油桶,沒人敢明面上折騰這破銅廢鐵,因為犯法,真抓。

  那她上哪找一個呢?她又沒個固定攤位和后灶,沒它還真不行。

  滿心滿眼趕路犯愁的畢月,小手緊了緊身上的西服外套,小風一吹、大雨一澆,里面的坎袖真空小背心還真是冷颼颼。

  “那個…”落湯雞似的楚亦鋒尷尬開口。

  畢月立直雨傘,粉嫩清秀的小圓臉這回終于暴露。

  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只看向了自行車,自始至終沒落在騎車人的身上。

  畢月抓緊被風吹的雨傘,腳步一挪、拐了個弧度,給面前的楚亦鋒讓路。

  不知不覺…畢月已經走了。

  后知后覺…楚亦鋒回眸。

  表錯情的感覺,有一點兒糟糕。

  楚亦鋒急速猛蹬了兩下自行車,他只要一想到剛才跟傻瓜一樣讓大雨澆著、等著、又被畢月晾著,心里不舒服極了。

  拳擊手辮子,也叫雙蝎子辮兒。

  因為緊致結實,頭發不會因為出拳變的亂糟糟,更不會忙碌一天后而隨風飄散,所以得此名。

  畢月凌晨三點興奮起床,她利落的小手翻轉著,沒一會兒功夫,新造型亮相,梳著兩條大辮子的漂亮小姑娘,出現在了小鏡子中。

  小心翼翼端盆出門洗漱,夾著書包,又躡手躡腳收拾書裝好東西、關上了宿舍門。

  宿舍里的其他七位舍友,此時還在香甜的夢中,畢月卻已經啟程。

  她好高興,廢品回收站沒翻到柴油桶,可她在老大爺的指點下,去了鐵焊鋪偷摸買到了,她真心覺得,那個讓很多人嫌棄到捏鼻子路過的地方,是她的幸運地。

  況且,讓她更高興的是,她能和弟弟一起開啟奮斗模式了。雖然大弟當時聽完了她的計劃,目瞪口呆過,又愣了一兩分鐘后,小聲嘟囔了一句:“敗家。”

  二十塊錢就這么沒了,大弟畢成很糾結。

  可畢月信誓旦旦當場保證:這小買賣絕對是畢家發家的第一步。

  就這么滴,姐弟兩人頭一天忙準備工作直忙了小半夜,倆人分頭回學校都是敲的宿舍大門,撒謊,畢月不僅自己撒謊,她還幫畢成編了個瞎話。

  只睡了三個小時,姐弟倆的身影,又出現在了破舊的倉房里。

  畢月就不信了,窮,還能窮一輩子?!靠勞動發家致富是最光榮滴!

  京都人管燒蜂窩煤叫隆火,黑色的煤塊放進去,灰白色的蜂窩煤出來。

  畢月在畢成滋啦滋啦的拉鋸聲中,皺著眉。

  “大弟,那賣煤的說新煤都濕,得在外面晾一晾,那咱一會兒用啥啊?”

  畢成用衣服袖子抹了把臉,滿頭大汗道:“多加點兒引火柴木柈子啥的。”又指了指手上的廢油桶,“你看這么高成不?得留出捅爐子扒灰的口吧?”

  緊急改裝的“爐子”燃起了紅光,被鋸到膝蓋處高的廢油桶上,座著一口半舊的大黑鍋。

  借火…畢月憨著一張小圓臉去找煎餅大姐求助。

  她先把一直沒有燒過的蜂窩煤,放在了煎餅大姐家正燒著的爐子里,燃燒到三分之一后,兩條小細胳膊用鐵鍬鏟著,一路小跑,塞進了自家的“爐子”。

  “姐,白瞎了,你別葷油和豆油兩摻。”畢成眼睛閉了一下,這半桶油得夠全家吃多久的。

  畢月本能抬頭,眼神跟小偷般四處掃了一遍:“你給我小點兒聲!”又悄咪咪的小聲教畢成:“你懂啥?不摻豬油、成本太高。豬肉多便宜,豆油貴!”

  畢月當著師傅教著畢成,自顧自說道:“我跟你說大弟,以后這活歸你,你瞅好比例,豬油摻多了,炸出來的發白,不是金黃色(shai)會讓人沒食欲。”

  “啊。”畢成臉色微紅,他有點兒不太贊同,偷工減料多不好。

  不過手上動作不停,按照畢月的囑咐,拿著面板上一個又一個發好后的面團,分割成鴨蛋大小再揉成團。

  畢月嘆了口氣,看出來畢成臉色不好看,解釋道:

  “別人家也那樣,不是你姐我心眼子不好使。咱這兩天先這樣,過幾天干順手了,咱自己靠葷油,比買來的放心、干凈。”

  “姐,我沒、沒多尋思。”

  纖手搓來玉數尋,碧油煎出嫩黃深;

  夜來春睡無輕重,壓匾佳人纏臂金。

  十斤面,南方人也叫“油炸檜”,畢月炸出了七十五根油條。

  在畢成幾次尷尬張嘴想喊人買兩根、又撓了撓頭掙扎臉紅時,畢月兩只小手飛轉著,她喊出了:

  “嘗一嘗看一看啊,新出鍋的油條又香又脆,干凈衛生保你吃完這口想下頓啊!”

  喊完臉不紅氣不喘,可畢成卻像是受到了姐姐的鼓勵般:“大娘?買兩根?”“大姐,新出鍋熱乎的,你瞅瞅金黃金黃的!”

  畢月拿塊白布擦了擦手,看著畢成收錢時臉上壓抑不住的笑容,她忽然看向了碧藍的天空:

  爺爺,奶奶,小萱在用你們的手藝,學會讓自己在這個世間立足。

  你們看到了嗎?我的手藝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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