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鵬也聽到了那吱啞聲,面色微沉。夢里這聲音時常出現,但是,每到夢醒,他只能看著空空的院落而發呆。他有御輦,那是用木頭做的,上面釘了一張椅子,讓他能坐得直直的穿過長長的甬道,到前面的乾清宮議事,他每每那時,就想到辛鯤窩在滑竿的慵懶。他總是能這么搖搖晃晃的讓自己睡著,哪怕是進宮見少帝,他也能睡得香甜…
“皇上!”老魏叫了他一聲。
郭鵬才回過神來,一回身一個戴著黑色維帽的白衣烏發的女子深福于地,看樣子這不像老魏說的,是個三、四十歲的老婦。正欲虛扶,讓她平身,但是一個熟悉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制怒?”郭鵬伸手從那發髻上拔下簪子,“你哪來的?”
“你干什么?”兩個少年進來,對著郭鵬吼道。
老魏沒動,他看得出這兩人沒有功夫,只是靜靜握緊了自己的刀柄。
“朕問你,這簪子哪來的?”
“民婦撿的。”辛鯤沒好氣起來。
老魏輕輕掏了一下耳朵,這個,這個怎么有點耳熟啊?
郭鵬一掌拍掉了亭子里石桌的一角,“放屁…”
“喂!”辛鯤站起來了,她站直在郭鵬的面前,這人真是蠢得死嗎?剛剛自己在山上聽滿山遍野的叫聲,還以為蔡關那個叛徒對郭鵬告密了,自己糾結了一下,還是讓人抬她下山,她好歹也是反對黨領袖了,怎么著也得擺下譜。結果,這個蠢得死竟然讓自己蹲了這么久,還拿著簪子發脾氣,真的蠢成這樣,也就沒誰了。
郭鵬呆了,鯤弟生氣時,就會這樣叫他‘喂’,沒有多的,然后,他就老實的聽他說話。上下看看,又用手比比高度,皺了一下眉頭,小聲問道。
“鯤弟,你男扮女妝了嗎?”
老魏回頭看了郭鵬一眼,現在他覺得自己其實去做個沒品階的捕快也不錯,至少,不跟傻子一塊啊。
掀開了帽維,“鯤兒,真是你!”
“姐夫,你的手?”辛鯤還真不知道老魏受傷的事,看到那木頭的大手,眼淚都流出來了。
“我沒事,我沒事,不過為什么你沒死?不對啊,那天來了撥人,難不成有一撥是你派來的?”老魏的手就是那場戰役之中失去的,其實他常常會夢到那一天,然后被自己嚇醒,過去了一年,他依然會覺得自己的手疼。而現在,已經死去的人為什么會活著,還成了一個美嬌娘,那么那天是辛鯤干的,還是郭鵬干的。老魏不禁看向了郭鵬。
“皇上讓阿大和阿二送我離開了,不過,你的手為什么?”
“是郭洹,他正好那天來行刺,皇上差點死了。小寶一直說那不是你,后來,瑤兒讓人雕了一個像你的頭,小寶才哭出來。”老魏也眼圈一紅,對他來說,辛鯤是男是女無所謂,男的是妻舅,女的就是小姨子,有什么關系。
老魏被人拍開了,郭鵬盯著眼圈紅紅的辛鯤。
“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蔡大人看出來了,而你明明天天跟我在一起,能瞎成這樣,我也沒法了。”辛鯤瞪著郭鵬,誰怕誰。
“夫人!”而后面的小胖和莊子的另一個少年也有點接受不了。昨天那位蔡大人,叫夫人為“鯤兒”,而現在,大盛朝的皇帝也叫她“鯤弟”,那她是大盛人?兩個少年一下子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有些事不用說得太明白的。
“皇上,這是我的學生,都是非常聰明的孩子。我不舍得他們去死,求您放過他們。”辛鯤再一次仆伏于地。
“你明知道不可能!若他們都是蠢孩子,我可以放過的。你一個逃亡的人,為什么要做這些多余的事?”郭鵬沒有伸手去扶,而是沉下心來,冷冷的看著小胖兩人。
“我是幾百年來第一個連中六元的狀元,那些男人都考不過我,為什么女人不能去科舉?甚至于讀書都不可以。還有,我是鐵匠的女兒,一個鐵匠的女兒,竟然只能嫁給小商人為妻。這是一個什么破時代?所以我的學生們沒有貴族,他們只跟我學習了一年,無論男孩子女孩,都能傲視群雄。他們是我的驕傲!”
“鯤兒!”郭鵬無語了,回頭看著小胖他們的臉,“一個面似憨厚,實則內秀的小胖子;你呢?你能做什么?”
“這是小權,原本是貴族之后,不過家里犯了事,被打成了罪人,祖父、父親去世之后,他也就真的只能成為賤民了。”辛鯤輕輕的摸摸小權的臉。
當然,她被拉開了。
“他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了,您才十八。”郭鵬憤憤的吼著。
“關你屁事。”辛鯤覺得自己真的不能真的跟這位好好說話。
“老魏,叫人帶…”郭鵬指著辛鯤,竟然一時間不知道叫她什么好了,“帶她回縣衙!”
“皇上,山上都是我在朝鮮的家人。”辛鯤看看山下的兵卒,再看看郭鵬,她突然又覺得郭鵬變得陌生了。
“鯤兒,婦孺我會放,這些少年,不可以。”郭鵬抿起嘴,對著辛鯤搖搖頭。
“皇上!”
“你先回去,我過回回去跟你談。我保證,三天之內,我不殺他們。”郭鵬想了一下,又讓了一步。
“不,我要跟他們在一起。至少,讓婦孺們下山。”辛鯤遲疑了一下,“我的船在山下的江中,我要看他們離開。”
“鯤兒!”
“他們是我教的,我替他們保證,他們不會再回到朝鮮。”
“婦孺可以走,他們要留下,你想他們活著,可以,以后他們只能跟著你,你在哪,他們在哪。”郭鵬看了小胖他們一眼,回頭看著辛鯤的眼睛。
“皇上,你變了。”辛鯤自然知道留下的意思,他們留下,留在辛鯤的身邊,什么人可以留在辛鯤的身邊,就憑她剛剛摸了小權一下,郭鵬都不樂意的樣子,那么留下他們在身邊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種了,太監。就算反叛,也不可能成就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