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校長,我想向您打聽個事兒。”她亦步亦趨地跟在唐明亮身后,笑意盈盈,“我妹妹劉學習想要考高中,我想要幫她好好復習一下,您知不知道現在初中考高中的復習范圍?”
“你們家要讓學習讀高中?”唐明亮上下打量著她,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如果她能考上高中,為什么不供她讀下去?多讀些書總是有好處的。”
唐明亮臉色稍緩,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劉好好的優越感向來很好,就是因為她是他們家唯一的高中生,她這樣自私的人會愿意讓劉學習和她平起平坐?
“不過高中不是那么好考的,所以我想問問哪兒能拿到前幾年的考題,讓她試著做一做,看看她的程度到底如何。”
“你要前幾年的考題?難道想要作弊?”唐明亮一臉驚嚇地看著她。
劉好好終于有些氣餒地發現,自己在這位曾經的老師,現在的上級心中,形象很是不堪,不管她說什么做什么,他都習慣往最壞的方面去想,當初的劉好好到底造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孽,把人得罪成這個樣子。
“總不至于每年的考題都是一樣的吧?”她干笑兩聲,唐明亮這副樣子搞得她還真有些拿不準了。
現在恐怕沒有真題這一說,萬一每年真用同一張卷子考試,那這種卷子是肯定搞不到的了,她本想著劉學習的底子太差,如果從頭補起,顯然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只能走捷徑做真題,這條路要是被堵死了,那劉學習只能靠賭運氣了。
“當然不一樣。”唐明亮雖然沒有教過初中,對考高中的試卷并不熟悉,但也知道卷子不可能是一模一樣的,“不過有可能會有一些題目重復考到。”
“我就想讓劉學習多做做題,了解一下卷子的套路,這不能算是作弊吧?”
“套路?”唐明亮的眉頭擰了起來,這可不是什么好詞。
“就是出題的思路。”她抿抿嘴,在這個年代說話必須小心翼翼,字斟句酌才行,“了解一下老師更側重考哪一方面的知識,復習的時候才能更具有針對性。”
劉好好說的話突然變得文縐縐的,唐明亮聽著覺得奇怪,又皺起了眉頭,不過這回倒是沒有繼續挑刺,還真為她出起了主意,“下周去公社開會你去吧,去找找教委的領導,他們那兒應該會有卷子。”
“去公社開會?”她一臉茫然,“什么會?”
“說是要布置什么任務,”唐明亮壓低了嗓門,“但我估計十有八九是你轉正的事。”
學校里有三個老師,目前只有唐明亮一個人是正編,劉好好和另一個老師趙一德都是代課老師,雖然趙一德的資歷要比劉好好老,但是上頭卻屬意讓劉好好轉正。
唐明亮心里覺得很不公平,明明是趙一德對孩子們更上心,在學校里工作也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可是就是這么不公平。
其實也不能怪劉好好,劉好好本來要被推薦進大學的,可是她的名額突然被人給頂了,她家在公社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身后還有個有深厚背景的未婚夫,為了安撫他們的情緒,上頭就想給她一個正式的編制,每個月也能夠多幾塊錢,算是補償他們家了。
這其中的關系就像是個生物鏈,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趙一德這樣的人就屬于最底層的浮游生物。
唐明亮雖然同情他,但也沒有辦法,只得暗暗安慰趙一德,許諾今后一定想辦法讓他轉正。
“趙老師心情不好,你轉正就轉正了,別沒事去刺激他。”唐明亮嘆了口氣,手心手背都是肉,就算他不喜歡劉好好,卻也不會在轉正這種大事給她使絆子,但是劉好好的性格很不討喜,是那種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的人,他就擔心她轉正后,還要特地跑到趙一德跟前去炫耀。
劉好好含糊地應了一聲,對轉正這種事并不熱衷。
可是正式編制這種東西她還真沒看在眼里,一來她不耐煩和孩子們打交道,想到要在這里教這些熊孩子一輩子她就頭大,二來她的志向從來就不在這個小山村,她一直在等著明年高考的機會,這編制要留給了她,那才是浪費。
而趙一德是個老實巴交,沉默寡言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他是個孤兒,由年邁的爺爺奶奶撫養長大,家底薄的可憐,前幾年剛娶了一個殘疾妻子,生下兩個孩子,平時妻子在家照顧老人孩子,他一個人下地干活賺的工分根本不夠養活一家六口。
好在他當初讀到了初中畢業,唐明亮對自己的這個學生十分同情,趙一德聰明肯學,如果不是家境不好,讀到高中是肯定沒有問題的,可惜他初中的時候,他的爺爺癱瘓在床,家里失去了勞動力,為了養活家里的老人,他沒有繼續往上讀就下地干活了。
不過唐明亮一直惦記著他,想辦法讓他當了代課老師,老師賺的工分和下地干活差不多,卻比下地輕松得多,還有更多的富余時間照顧家里。
趙一德索性就讓自己那個殘疾媳婦在家里的院子里種些菜,養些雞鴨,活不多,也能顧得過來,而他一下課就風風火火地回家幫忙,照顧一家老老小小,總算挺過了最難的那些日子。
趙一德也就比劉好好大了幾歲,兩人同為教師,境遇卻是天壤之別。
劉大力是老革命,在生產隊里是頭面人物,就連公社主任都對他另眼相看,劉好好是徹頭徹尾的根正苗紅,劉大力自己就有一份補助,再加上還有城里莊家人三不五時的接濟,劉長生夫婦也是勤儉持家能干活的料子,劉家的生活在村里可是數一數二的。
劉大力又總是慣著劉好好這個孫女,將她嬌養得和城里的那些姑娘差不多,甚至就連城里的那些知青都沒她嬌慣。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所以平時唐明亮難免更偏心趙一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