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天天和劉向上雖然生長在這座荒僻的村落,但是他們從小就天天在村廣播里聽著激勵人心的歌曲,
而劉好好沒有經歷過這個年代的洗禮,沒有他們這么強烈的敬畏之心。
劉好好這一兩天給他們倆灌了不少迷湯,又是許諾帶他們進城,又是忽悠他們能見到大領導,她自己沒什么強烈的感覺,倆小孩卻被她忽悠得迷迷瞪瞪的,連眼神都有些直了。
看著他們這副深信不疑的樣子,她心里是不無驚奇的,過去每回看到新聞里有人被離譜的謊言給騙得傾家蕩產,都覺得不可思議,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不是騙子的謊言太高超,實在是有些人很傻很天真。
“不過這事兒你們可得保密。”她清了清嗓子,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個大忽悠。
“什么事?”
“就是努力讀書去見大領導的事兒啊,你想啊,大家要是都努力讀書了,到時候未必就能輪得到你們去見大領導了。”她故意神神秘秘地說,“你們都得記住了,平時要少說話,多做事,自己認真學習就好了,別咋咋呼呼的把這事兒往外說。”
“這事兒不能說?”倆小孩兒都挺失望的,本來還想到學校好好炫耀一番的,劉好好不讓他們說,他們憋得可難受了。
“當然不能說,你們要是說了,李二狗他們也好好學習了,到時候也考上高中了,成績比你還好,說不定到時候他見到了大領導,你們還沒見到,到時候他肯定要來下你們臉面,咱們一家都得跟著丟臉。”
“李二狗他敢?虧我和他這么好!…”劉向上憤憤地罵道,“太不是個東西了!”
李二狗同學無辜躺槍,劉好好并未表示同情,“你先努力學習,把成績搞上去再說,到時候別說是李二狗了,全公社的人都羨慕你。”
看著劉天天和劉向上紅著臉,憋著一股勁兒的樣子,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有做傳銷組織頭目的天賦,這才沒多久呢,竟然就快把兩個熊孩子給成功洗腦了。
她領著兩個小孩兒到學校,校長唐明亮正站在門口敲鐘呢,看到她來上課,驚得差點把嘴里的茶水給噴出來了。
“咳咳咳…”唐明亮穿著洗得發白的滌卡工裝,一手拎著搪瓷茶缸,一手叉著腰咳個不停。
“唐校長,您沒事兒吧?”劉好好快步上前,一臉關切地看著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劉好好小學的時候,唐明亮就是校長了,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
唐明亮擺擺手,邊咳邊問,“你不是跳河了嗎?”
“誰和您說我跳河了啊?”劉好好痛心地說,“我就是在橋上絆了一跤,不小心掉河里去了,怎么傳到您這兒就成了跳河?”
“真沒跳河?”唐明亮半信半疑,昨晚劉家拉著林婉英動靜鬧得挺大的,他也大概知道是劉好好說林婉英誣賴她跳河尋死,還說林婉英是有意推她下水害她的,現在整個生產隊都傳遍了。
他卻不大相信,劉好好和林婉英都是他教出來的學生,平時又都在一個生產隊里生活,對她們倆他也算是了解的,這一對好得比親姐妹還親的女孩子,怎么會突然翻臉?他才不相信是林婉英有意推她下水的。
“我好端端地跳什么河啊?”劉好好爽朗地笑了笑,“天這么涼,跳到河里不是自找罪受嗎?”
唐明亮狐疑地看著她,她這一陣子的狀態很不對,自從劉老爺子去世后,她就成天陰陽怪氣的,有好幾次還一個人在那兒哭,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兒,她也不肯說,那副傷心的樣子明明就是要尋死覓活的,他還偷偷關注了她一段時間,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來。
后來林婉英說她喜歡丁志成,不想嫁到莊家去,他倒是有幾分相信,劉好好和丁志成平時就走得挺近的,年輕男女互相愛慕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現在她做出這副若無其事的爽朗模樣他才覺得奇怪。
在孩子面前,唐明亮也不好多問,只得將疑惑壓進心底,隨意地問了一聲,“河水涼,你身體沒什么事吧?要不要回去休息兩天?”
“不用不用,虧得夏醫生的藥好,喝了一帖下去,沒出什么大問題,在家躺著閑得發慌,還是來上課好。”劉好好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精神狀態好得出奇。
唐明亮心里奇怪的感覺更甚了,劉好好一向不耐煩和這些小蘿卜丁在一起,怎么會在自己讓她休息的時候,主動說要來上課?這也太不合常理了,他看著突然變得很奇怪的劉好好,動了動唇,最終還是神色古怪地說了一句,“既然沒事了,就快去上課吧,別耽誤了孩子們。”
劉好好的好心情在她見到這一教室嘰嘰喳喳,吵吵鬧鬧的小蘿卜頭時,頓時煙消云散了,聽著幾百分貝的尖叫聲哭鬧聲,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
無論是過去的劉好好,還是現在的劉好好,都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教鞭往桌面狠抽兩記,“安靜!”
小蘿卜頭們似乎被嚇到了,直愣愣地盯著她看,鬧哄哄的教室總算靜了下來。
教室里坐著的是一年級和二年級兩個年級的孩子,平時她就負責教這三十幾個孩子的語文和數學,還有全校孩子的美術和音樂,工作任務并不算重,這個年代的孩子又沒有升學的壓力,她就更沒有任何思想負擔了。
對她來說來這里純屬應付差事,既沒有備課,也沒有教案,更沒有高大上的PPT和延伸拓展,唯一有的就是手里的課本,這課上起來可輕松多了。
她從來就不喜歡和孩子打交道,現在趕鴨子上架當了小學老師,壓根就沒有多少責任心,就想著按部就班地把課文給孩子們細細說一遍,之后索性讓他們去自學算了,可孩子們毫不掩飾的崇拜眼神卻讓她有了強烈的負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