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別賣關子了。”
“我瞧見他同一位姑娘去了別苑后的楓樹林里!”
進小樹林兒了?
馮霽雯意外了一瞬:“可是哪一家的小姐嗎?”
“瞧著眼生的很,不知是誰家的。”說到此處,紫云面露不齒地道:“可我跟了一半便跟丟了,回來的時候,我問他他還不承認,說是我看花眼了…那模樣簡直是要多心虛有多心虛,騙誰呢。”
越是不承認越顯得有貓膩。
馮霽雯聽罷想了想,道:“他這性子素來是藏不住什么話的,可既然你問了他不肯承認,想必是怕壞了人姑娘的名聲吧。”
似乎還是那姑娘讓丫鬟先去清風廊中喊的他。
“興許吧。”紫云動了動眉頭,道:“可他有親事在身,若真有了什么情況,只怕到時會有許多麻煩…他不肯與我們說,那只能盼著他頭腦清醒些,不要惹出什么亂子來了。”
馮霽雯點頭。
不再談那彥成的事情,紫云轉而問起了詩會上的事情來:“我聽說今日在詩會上你可大出了一把風頭呢——快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
“相鼠”事件其實并無太多人提起,到底說多了傷的都是自己的面子,注定是不會被傳的太開的,紫云之所以得知,乃是從幾名略有些交情的宗室女口中聽到的。
“不過是借用了一首詩而已。”
“嘁,我還不知道你么,哪是那么好欺負的。”紫云仍舊興致勃勃:“當時那些人的臉是什么色兒的?早知道我就留下來看熱鬧了。”
“你還好意思說,若非是你抽了那支簽丟給了我,哪里會有后來的事情?”
紫云聽了忍不住笑,大約也料想當時眾人的態度不會太友好,若不然馮霽雯也不會做出那首詩來,于是便道:“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嘛,等改日我請你去升云班聽戲,當作賠罪好不好?”
馮霽雯端起茶來。故作矜高地道:“到時看我心情如何吧。”
“好好好,看您心情。”紫云笑嘻嘻地配合著。
馮霽雯到底沒繃住,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兩個小姑娘說說鬧鬧了小半個時辰,紫云因還沒用午飯。便被馮霽雯趕著回去了。
只是臨走前,跟發現了新大陸似得瞧見了馮霽雯腳上的拖鞋,大喊喜歡,央著馮霽雯讓人給她也做上一雙。
左右也費不了太多功夫,馮霽雯便答應了。告知她三日后來取。
紫云喜不自勝地道了謝,高高興興地走了。
馮霽雯有些疑惑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今日這一個個兒的瞧著都挺高興的?
馮英廉掛念著孫女兒,在香山別苑中用罷午膳沒多大會兒,拒了袁枚留他下棋的打算,便帶著下人回了府去。
他前腳走,丁子昱后腳便也告辭了。
今日他休沐,打算上香山頂看看這大好楓景。
“滿京城也找不出夢堂公如此溺愛孩子的長輩來了。”馮英廉走后,袁枚無奈地笑著搖頭,又微微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他用錯了法子。”
讓小姑娘養成了那副偏激的性子。
和珅聞言卻溫聲道:“往前這位馮小姐如何。晚輩不清楚,可今日在詩會之上,她那手伯高的狂草,行筆揮灑自如,可謂令人刮目相看。”
“哦?”袁枚輕輕“嘶”了一聲,疑惑道:“我如何沒有看到啊?”
今日送來的賦作他已一一看罷了,除了劉家公子的那副松柏圖和丁子昱那首即興詩之外,幾乎沒看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作品。
草書倒看了一副,是傅恒家那三兒子做的,卻是外強中干。空有筆力沒什么神韻可言。
但致齋都夸好的,那想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姑娘手下的草書,當真能有伯高的神韻?
袁枚是出了名兒的愛才如命,當即好奇心上來。忙又讓侍童將那些賦作取了過來,重新仔細翻找了一遍,卻是根本沒有瞧見哪篇賦作上留有馮霽雯的署名。
“今日詩會之上抽簽時,可是抽到馮小姐了?”他向侍童問道。
侍童面色一怔,點頭稱是。
“那她的賦作何在?”
“…都一同取回來了。”
袁枚皺了皺眉,嘆氣道:“你們這些孩子。如今做事怎么越發不上心了。”
詩會上的賦作也能弄丟了。
“先生息怒…”侍童不安地垂首認錯,沒敢將實情說出來。
“罷了,下不為例,且下去吧。”
“是。”侍童退了出去,略微松了口氣。
還好先生素來寬厚,沒有細問,若不然他當真要瞞不下去了…
“真是可惜了。”和珅仍是那副微笑的模樣。
“得了,你別在這兒給我火上澆油了。”袁枚笑著道:“日后總有機會的,不談其它了,先陪我下一局棋,幾日沒碰棋子兒,我這手都癢了——”
說著便讓下人備了棋盤來。
馮英廉回府后,得知馮霽雯已經睡下,便沒去打攪她,交待了丫鬟不必過早叫醒她,讓她多睡一會兒,待晚飯備好了,再喊人起身也不遲。
自己則是去了書房,取了本空白的新冊子,一面思索,一面緩緩地在上頭寫著什么。
慶伯來送他與馮霽雯核對過的賬冊,讓馮英廉過目之時,瞧見的便是老爺子伏案冥想的模樣。
“你來的正好,過來給我看看,還有哪些遺漏的沒有。”馮英廉向他招手道。
慶伯應一聲,將賬冊放下,疑惑地走了過去。
只是當他瞧見上頭寫著的內容之時,眉心不禁狠狠一陣跳動。
他家老太爺…這是在弄啥咧!?
馮霽雯近來有些頭疼。
祖父忽然變得嚴重起來的催婚行為,讓她頗難應對。
若說之前她還對那些八旗子弟略微抱有一絲希望的話,那自香山楓會后便是僅有的希望也破滅了。
她不是挑三揀四,也不是想與這個朝代的風俗抗衡,而是實在沒有辦法想象嫁給那幫不務正業、且心智幼稚的男孩子們之后,她的日子該怎么過。
可是在清朝時期旗民不可通婚,她的選擇只能在這幫八旗子弟里。縱然是想嫁個本分老實的普通人都沒辦法可想。
是夜,馮霽雯躺在床上哀嘆了一聲,越想越頭疼,干脆強迫自己放空大腦。閉眼睡了過去。
次日天氣晴好。
今日馮霽雯要去靜云庵一趟。
凈槐下了三只小貓咪,不幸夭折了一只,剩下的兩只已經滿月可以單獨吃食了,她今日便是要去抱養一只回來。
不好空手套白狼,馮霽雯讓小仙備了薄禮——幾只繡工精致小醒她們新縫制的暖手筒和香囊。一團好茶,另還有一小筐兒前幾日韶九的阿瑪阿迪斯上門做客時送來的山核桃。
實用的、風雅的、接地氣的,都有了。
馮霽雯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遺漏,不會遭到太妃白眼之后,便帶著小仙和小茶出門了。
馬車一路出城來至靜云庵,馮霽雯被扶下了馬車,卻瞧見向來清靜空曠的靜云庵大門外,此際卻有著一頂綠呢流蘇軟轎,四名轎夫打扮模樣的男子守在大門兩側。個個挺直脊梁,精神抖擻的模樣。
見她們過來,目光里含著戒備。
“來者何人?”其中一人問道。
馮霽雯愣了一下,越發肯定這些人定非尋常的轎夫。
“我家姑娘是英廉府上的大小姐,特來拜見看望況太妃。”小仙有些怯視地答道。
對方聽是英廉府上的,也未露出什么尊敬或恭謹的表情來,只讓她們在此稍候,然后派了其中一人進去通傳。
倒沒等上太久,去通傳的人便回來了,同行的還有著一身粟棕色褙子。髻發梳的光亮,面容一派肅謹的玉嬤嬤。
“馮小姐。”她向著馮霽雯一禮,道:“隨我來吧。”
馮霽雯還以一禮,在這莫名有些肅穆的氣氛中。跟在玉嬤嬤身后進了靜云庵。
小茶偷偷瞧了一眼幾名轎夫,卻見他們目不斜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身子挺得倍兒直,就好像是被她打過的那些木樁一樣。
“太妃正在前廳會客,馮小姐先去后堂等著吧。”玉嬤嬤邊走邊說道。
“不知是來了什么貴客?”馮霽雯好奇地問了一句。
“是宮里來的貴人主子。”
宮里的?
玉嬤嬤沒有詳細地說是哪位主子,馮霽雯便也沒有多問。
宮廷之事最是復雜。自然是能不觸碰就不去觸碰的。
玉嬤嬤見她識趣,倒有些意外,卻也未多言,只帶著她去了后堂等候。
今日天氣極好,太陽逐漸升高,陽光灑進了不甚寬敞卻分外雅致的前廳的地板上,顯得暖融融的。
況太妃此際正端坐在下首,半垂著眸子,一副恭敬聆聽的姿態。
坐在上首之上的老婦人穿著深紫色寬襟大挽袖旗裝,花白的頭發盤作旗髻,金鑲玉鳳釵穿過發髻,齊眉勒著的抹額上鑲著一塊綠油油的鴿子蛋大小的橢圓翡翠。
她坐在那里一手端茶,一手搭在一側圈椅扶手上,面上掛著慈和的笑容。
“有半年沒來你這里坐過了,這小小的一處莊子,倒也被你收拾的越發雅致。”她望著況太妃笑道:“你這精細的性子,果然是到哪里也變不了。”
“太后娘娘太過抬舉臣妾了。”況太妃倒不笑,只一副恭謹的神色道:“如今天氣愈寒,太后娘娘還特意出宮來看望臣妾,已是讓臣妾受寵若驚了。”
“你啊…”皇太后笑著搖頭,將手中的茶盞遞給了一側的嬤嬤,一面緩聲道:“咱們姐妹幾十年,如今都是大半身子沒入黃土的人了,你卻還是這幅謹言慎行的模樣——倒顯得過于生分了。”
況太妃總算微微一笑,卻仍道:“尊卑有別,臣妾不敢逾越。”
太后笑嗔了一聲,剛要再言語,卻聽身側立著的一位七八歲的小姑娘忽然驚喜地出聲道:“呀,哪里來的貓兒!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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