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姨娘住在馮府內院最西面的西跨院里,這座院子甚至連寬敞都算不上,卻勝在收拾的很是干凈利落。
馮霽雯剛一跨過院門,頭一眼便瞧見了跪在院中走道左側一棵槐樹下的小男孩。
他雖是跪著,但那副小身板兒卻挺的直直地,遠遠地看,只讓人覺得透著一股執拗。
縱然聽到靠近的腳步聲,他卻也未有回頭,應是將馮霽雯一行人當成了在院中走動的丫鬟,故只是直直地望著眼前槐樹樹干上偶爾翹起的一塊塊老樹皮。
直到那腳步聲在他面前的槐樹下停了下來,視線當中忽然多了一抹莊紅色的衣料,上頭還拿亮金線繡了細碎的花朵枝蔓——
這樣招搖的顏色…闔府上下也只有她一個人會穿!
馮舒志忽然抬起了頭來看向面前的人。
“你來這里做什么!”他死死瞪著一雙眼睛。
由于來時已有了心理準備,故而馮霽雯對他的態度并不算太過吃驚,也不惱火,而是盡量溫和地一笑,道:“我聽說你被姨娘罰了,特意過來看一看。”
家里只有馮舒志這一個男丁,雖是庶出,但好歹是親生的,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弟弟,關系處的好些,總歸不是壞事。
維持家庭和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馮舒志在聽到她這句話之后,卻險些氣哭了。
畢竟還只是個小男孩,被罰本就覺得冤枉,眼下又遭到馮霽雯這個罪魁禍首的‘恥笑’,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凌辱,當即既憤怒又委屈地大聲道:“你害我還不夠,竟還專程來看我笑話!你走!”
馮霽雯險些被他這么一嗓子吼給吼懵了。
但她豈會這么輕易的走?
這時,蕪姨娘跟著剛才進去通傳的丫鬟從里屋出來了。
見著馮霽雯,她好吃了一驚,行禮后忙就小心翼翼地問:“姑娘…姑娘怎么來了妾身這里?”
這是一個三十二三歲的年輕婦人,身材嬌小偏瘦,但因穿衣顏色沉著,膚色微黃的緣故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顯老一些。
且那一臉見著了瘟神般、又怕又慌的小表情,讓馮霽雯看了不禁有些同情。
見馮霽雯沒說話,她又慌忙道:“姑娘可還是為了志哥兒今早偷學射箭的事情?姑娘您瞧,妾身當真是罰了這孩子了,是萬萬不敢蒙騙姑娘您的…”又道:“那把什么破弓箭,也讓下人給燒干凈了——”
馮舒志聽到這里,拳頭都攥了起來。
馮霽雯也總算抓到了重點。
原來是因為學射箭的緣故,才被罰的。
可射箭怎么了?
射箭招誰惹誰了,為什么不許學射箭?
射箭表示很委屈。
這該不會又是自己定下的破規矩吧?
馮霽雯心中有疑,但當著蕪姨娘的面兒生怕露餡,故而暫時只壓在了心底。
可木弓確是自己讓人送還回來的,雖然她先前不知道這樣做會使馮舒志受罰,但也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故與蕪姨娘道:“又非什么大事,犯不上罰跪,趕緊將人扶起來,吃早飯去罷。”
待她弄明白原因,再說其它。
蕪姨娘愣住了,竟一時沒反應。
馮舒志卻反應不慢,只是他的反應仍舊不太友好:“別在這兒假惺惺了!沒人會信你!”
嘿,這孩子脾氣還挺臭!
馮霽雯見一時竟無人敢上前扶他,干脆自己彎下身一把將人給拽了起來。
“你干什么!”馮舒志一把甩開她的手,仿佛以為馮霽雯要揍他。
畢竟她之前沒少干這種事。
“志哥兒!不許對你長姐如此無禮!”蕪姨娘白著一張臉呵斥道。
“我沒有這樣的長姐!”馮舒志狠狠咬了一口牙,便轉身飛快地跑走了。
蕪姨娘傻了。
這孩子雖然向來不喜歡馮霽雯,但平日里的反應也沒這么大啊。
這下完了。
她怯怯地看向馮霽雯,一時間連求情的話都忘了。
她本是這后宅中一朵柔弱的小白花,當年也是出了名的傻白甜,若不是當年身為馮霽雯生母佟氏的陪嫁丫鬟,主仆情深,由佟氏罩著,她怕是活不下來的。
蕪姨娘甚至做好了被馮霽雯甩耳光教訓的準備。
“姨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馮霽雯說完這句話,當真帶著丫鬟走了。
蕪姨娘更是整個人傻掉在了瑟瑟秋風中。
望著馮霽雯離去的背影,她只有一個想法——她此行,到底是干什么來了?
馮霽雯自然是尋找馮舒志挨揍的原因來了。
故在回去的路上,她小聲地交待了西施,去好好打探打探馮舒志為什么會因為偷學射箭而被罰。
西施辦事的效率很高,不過半柱香的功夫,便回了棠院。
馮霽雯示意兩個二等丫鬟去了門外守著,自己則和西施去了內間說話。
“奴婢旁敲側擊地問了伺候小少爺的婆子…此事倒不算是姑娘您授意的。”
西施這么一開口,馮霽雯的壓力便減輕了不少,畢竟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扼殺他們的愛好,是很缺乏人道主義精神的行為。
“原來是蕪姨娘覺得咱們老太爺是科舉出身,老爺在世的時候也是文采非凡,馮家書香世家的門風不能讓小少爺給敗壞了,不愿小少爺玩物喪志,才只讓他專心讀書的。但因為姑娘往前也常拿小少爺沒出息,丟馮家的人這樣的話…來打擊小少爺,蕪姨娘一來二去的,便更不敢讓他做除了讀書以外的事情了。”西施一口氣說完,看向馮霽雯。
“蕪姨娘這法子也太過苛刻了,孩子有愛好是很正常的,兩者適當的均衡一下,怎就會玩物喪志呢?”馮霽雯對蕪姨娘的聽風即是雨感到無奈。
“其實這也不能怪蕪姨娘啊…”
“也怪我。”馮霽雯非常自覺,畢竟是她‘恐嚇’在先,蕪姨娘才會將問題放大。
西施卻道:“也不怪您…要怪就怪小少爺他自個兒。”
“呃…?”馮霽雯面頰一抽。
西施解釋道:“您是不知道啊,家中請的先生都是大有才學的,可整整五六年下來,小少爺大字都沒能識得幾個。去年過年的時候,老太爺考他,他竟連自己的名字都給寫錯了…您說,這還沒玩物呢,就已經喪志了,蕪姨娘還敢讓他學其它的嗎?”
馮霽雯的心情復雜了起來。
看來因自幼備受壓迫而奮起向學,終成一番大器的故事,在生活中并不常見。
怪不得老爺子那么愛嘆氣呢。
試問家中有這樣一雙不爭氣的熊孩子,擱誰誰能受得了?
虧得馮老爺子能堅持到現在,竟然沒有表現出要崩潰的跡象。
馮霽雯正想再跟西施多問些有關這個家里的情況之時,卻見小醒自外間走了進來。
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行禮之際,馮霽雯不由問道:“怎么了?”
小醒說話向來直接明了,不繞彎子。
“姑娘,官府那邊來了人,說是貂蟬她逃了——”她壓低了聲音,卻略微有些惴惴不安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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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早看到一則書評,好像是老書過來的讀者留下的,說是第一次嘗試看清穿文,以前覺得清穿文很復雜,但覺得小非的文風輕松,很喜歡之類的話,小非當時滿心歡喜的去加精啊,然后!手抖!誤刪了!我再去哭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