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換在水脈身上,似乎眾人恨不起她來。他們愿意這么想,水脈姑娘也許是一時鬼迷心竅,受人蠱惑才這么做的。
眾人不希望方大人成為被告,聲譽受損,更不希望水脈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受酷刑。所以,都贊同段大人的意見。
段子生勸水脈放棄想法,莫再狀告方大人。此舉,相爺大為贊同。只是,他并未說什么,面上是睜一眼閉一眼態度。
明日就是楚天闊他們行刑的日子,只要平靜度過明日,楚天闊人頭落地,他就安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水脈愿意就此作罷,他可以不追究她想幫楚天闊翻案之事。就如段大人所說,當做沒發生今日之事。
他尋思著,若是水脈姑娘因受酷刑出意外,難免引起轟動,以至引發一些不可料之事。唯恐事情有變,還是勸水脈姑娘放棄告狀的好。
但是,如果水脈姑娘態度堅決,堅持要鬧事,要告方大人,相爺也會奉陪到底。既然她要找死,他不怕她做不成鬼。他已做好兩手準備。他在官場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早已身經百戰,再厲害的人物都見過,怎么會畏懼一女子?
他并不是個怕事之人,若對方硬要不識時務,要在太歲頭上動土,他也不是吃素的。
相爺打定主意,靜觀其變。
牛軻廉陪同相爺而來,一路察言觀色,見相爺面色不對,看得出來相爺心煩氣躁,他也不敢造次。從上了公堂到現在,他站在相爺身旁,緘口不言。他不敢妄自開口,也不知自己該說什么。
他更不知相爺心里在想什么,只覺得相爺翻臉比翻書還快,喜怒無常。
就在方才,相爺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度,勢必要將水脈姑娘往死里整的節奏。這才一會兒功夫,似乎又轉變成要放過她的意思。
實在令他匪夷所思。他跟隨相爺有一段時日了,越發覺得跟錯了主。相爺對他有過恩惠,曾給過他銀子,讓他得以給老母親治病。為此,他對相爺感激在心。為了報答相爺恩情,他一直在替相爺做事。
后來,他慢慢發現,相爺并非心地善良之輩,乃是奸詐陰險之人。
想來當初相爺給他銀子,幫他度過難關,只是為了利用他而已,而他卻不自知。可恨自己還心存感激,死心塌地幫著相爺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之事。
自許秀才之死那刻起,他才醒悟過來。可以這么說,許秀才的死,對他打擊很大,影響很深。他跟許秀才,同在相爺底下做事,同為相爺賣命,出賣朋友,出賣良知。他們倆人處境類似。
沒想到,到頭來,他們的付出,在相爺眼里不值一提。相爺并未把他們當成心腹,絲毫沒有人性可言,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的死活。他們死了就死了,相爺自然還會再找到新的人替自己做事。
最悲催的是,相爺不在乎他們的生死,卻又左右著他們的生死。他們的命,完全掌握在相爺手里。相爺不需要動根手指頭,就可以要了他們的命。他們的命完全捏在相爺手里,相爺想讓他們生就生,想讓他們死就死。
相爺想讓他們死,就像人踩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他有種我命由他不由天的悲哀。
牛軻廉已看穿相爺虛偽冷血兇殘的真面目,逐漸對相爺產生反感,甚至厭惡。只是為了生存,為了保命,他不得不忍辱負重,仍是對相爺笑臉相迎。有個成語可以形容這種感覺來著,就叫貌合神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委屈求全,并非貪生怕死,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夠扳倒相爺,脫離魔掌,重獲光明。到時,他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沒錯,對他來說,相爺就是黑暗的象征,而他,渴望光明。
他在相爺身邊,無時不刻都提醒著自己,謹言慎行。
盡管他心中害怕彷徨,心有戚戚,卻一直是小心翼翼。他把更多的精力,花在揣測相爺的心思上,行為上并未出差錯。因此,并未引起相爺疑心。
這會兒,見相爺沉默不語,他也跟著沉默。所謂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公堂上,方大人坐在椅子,坐立不安。他內心既矛盾又糾結。他想救楚天闊,又不想犧牲水脈姑娘。他也如段大人一般心情,非常同情水脈姑娘,實在不忍見她一個弱質女子,為了救楚天闊而受酷刑。
聽了段大人的話,他左右搖擺的心,又偏向水脈姑娘。
面對水脈無意中投過來的目光,方大人神色一肅,輕輕點了點頭。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贊同方大人的話。不過,他也尊重水脈姑娘的選擇。
水脈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因為疲憊失眠而失去動人神韻。她向四周掃了一眼,結合眾人的表情反應,立即明白眾人的態度。他們竟出奇的一致,并不站在她這一邊,都是希望她放棄告狀。就連方大人也是這意愿。
她頗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悟。她不禁苦笑了一下,她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誰愿意平白無故來受酷刑。但是,除了這個法子可以救楚天闊外,她實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為了救楚天闊,她必須這么做。
開弓沒有回頭箭。水脈立場堅定,心意已決,一副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氣勢。
她語氣平緩說道:“多謝段大人的關心。我今日既已決定狀告方大人,就已做好接受酷刑準備。我雖是女兒身,自覺悟性不比男子差。為保江山維法紀,接受酷刑無怨語。為了律法,為了公義,我愿付出,我愿犧牲。”
她的語氣平淡,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分量,一下子唬住了不少人。
這些話,多少是違心話,她心里有數。她相信,方大人不會怪罪她的。言外之意,指責方大人不公。如此中傷方大人,情非得已。她相信,方大人不會怪她的。
段子生一時無言以對。
方大人絲毫不介意水脈姑娘如此貶低他。他站起身來,配合著水脈,一唱一和,演雙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