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印象中,大師兄一向與人為善,不會斤斤計較。怎么他就非得跟許秀才杠上了。不過才見過一面,頂多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至于嗎?
楚天闊輕聲附在她耳邊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許秀才心頭大堵,撇過臉,轉身走進房間去。
煙香對大師兄的轉變非常驚訝,又驚又喜。不過,喜悅大于驚訝。世上哪個女子不希望受到重視?哪個女子不喜歡心愛之人因她爭風吃醋。越是吃醋,說明越愛。
用過早膳,一大幫投宿的旅客,都趕往龍泉江畔的渡口。
楚天闊不知煙香的腳傷已好,一路背她到渡口。
許秀才垂頭喪氣跟在他們身后。
到了渡口,那里早已聚集了幾個準備過江到對岸的人。
等了沒多久,那名喚老雀兒的艄公,就出現在大家視線中。
老雀兒年過五十,又黑又瘦。他面無表情向大家走了過來。
煙香看他瘦得幾乎只剩下一把骨頭了。這樣的老人還能撐船?不是懷疑他的本事,而是覺得,這簡直就是在虐待老人嘛。她小聲嘀咕了一句:“大師兄。他就是老雀兒艄公?”
旁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贊賞道:“別看老雀兒骨瘦如柴,撐船技藝那是一流的。那些淺灘暗礁,他非常熟悉。摸不清這些,壯得一頭牛似的也沒用。”
大家跟著老雀兒來到船舶停靠處。
那是一艘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的木船。浪輕輕地拍著船頭和船舷。
近觀江面,許多地方浪拍礁石,暗流洶涌。那江面上的漩渦就像一張張怪獸大嘴,等著把人吞噬下去。水浪聲轟隆作響。
楚天闊背著煙香上了船,在船尾坐了下來。
其他船客也紛紛上了船。船在江面上航行。
煙香看遠方,遠方的水全是天藍色。遼闊的江面和天連在一起,水天相接,一望無際。江風吹來,江浪是一浪高過一浪。濤濤的江水撞擊著礁石,發出刺耳的響聲。
龍泉江有時像個恬靜的少女。有時又暴躁得像一匹難以駕馭的野馬。它既可以托載著船航行,又可以眨眼讓它們葬身腹底。
有了上次江中遇險的經歷,這次,煙香格外安分。
許秀才心中不快。船行至江中,見江中巨浪濤濤,氣勢磅礴。他激動地站了起來,面對這波瀾壯闊的江面,準備吟詩一首。
旁人連忙阻止他:“兄臺快坐下,風大浪急,很危險的。”
許秀才本就心情不佳,再被打斷,氣不打一處來,非常不悅地說:“你瞎嚷嚷什么。到嘴的詩被你嚷嚷忘了。你又怎么了解我的痛苦?”
他痛苦的事,不是吟不成詩,而是看上的姑娘名花有主。
楚天闊嘴角抽了抽,把目光轉向煙香。那眼神似乎在說:你看,這就是喜歡你的人。
煙香心里暗罵著,口中極溫柔地勸道:“許大哥。你還是坐下吧。什么事都比不上小命重要。”
許秀才輕輕一嘆:“我喜歡的姑娘有心上人了。我真是生不如死。”
旁邊有人提問:“兄臺,你向你喜歡的那位姑娘表白了嗎?”
許秀才站定,目光盯著煙香。
船上的人瞬間懂了。
煙香詫異了一下。真沒想到,她昨日不過就是跟他逢場作戲,為了氣氣大師兄。卻給他造成這么大的困擾。她感到非常愧疚。
楚天闊干咳了一聲。煙香心領神會,往大師兄身邊靠了過去。
這時,一個浪打了過來。船身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許秀才差點被浪掀落江里。他頓時嚇得面如土色,軟軟趴在船頭,汗流浹背,心跳如鼓。不但吟詩的雅興蕩然無存,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出了。他這才相信煙香說的,什么事也抵不上小命重要。
恰好這時,船行至龍泉江拐彎處,風高浪急,一陣大浪打來,把許秀才卷入江中。急流一下子將他沖出了老遠。
船上有人高聲驚呼:“不好,有人落水了。”
老雀兒艄公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繼續撐船。如果,他跳下去救人,救不救得人上來另說。他這一跳下去,船失了控,船上的人都危險。
船上的人大駭。水流湍急,江水瞬間淹沒許秀才,一下子沉入江底。
煙香驚恐地尖叫了一聲,眼睜睜看著許秀才瞬間被激流沖走,痛苦,內疚,不安涌上了心頭。
楚天闊不暇思索,外衣一脫,‘撲通’一聲,跳入江中撈人。
煙香眼見大師兄的身影瞬間落入江中,水花濺起。她焦急地望著波濤洶涌的江面。
冰冷湍急的河水,瞬間淹沒楚天闊的身影。江水流得很急,迷蒙的山影迅速向身后掠去。
等了片刻,眾人并未見到楚天闊將許秀才救上船。別說救人了,連他自己的影子都未見。
這時煙香聽到船上有人在低聲嘆息。她開始慌了:“大師兄!大師兄!”
老雀兒冷漠地開口:“姑娘。你省點力氣吧!你那朋友多半兇多吉少了。”
煙香怒罵:“你胡說什么!我大師兄水性極好的。他一定能將人救上來。”
老雀兒繼續說:“跳下江去救人的,我見得多了。多數是自不量力。”
煙香被他氣得不行。自己不下去救人,卻說什么風涼話。然而,生氣歸生氣。她還是隱隱覺得老雀兒的話,不無道理。她心里害怕得沒了底。
不是她對大師兄的水性不自信,而是江面浪潮翻滾,暗流湍急,實在是令人揪心。她惶惶不安望著江面。
船上的其他乘客安慰她:“姑娘別擔心。我看那位公子,面慈心善,舍己救人。一定能逢兇化吉的。”
潛臺詞就是,生還希望還是有的。
那人不說這話還好。一聽這話,煙香更加心慌意亂起來。大師兄跳下江去救人,這么久了,沒有一點消息。該不會連他也被江水沖走了吧。
煙香傷心害怕得哭了起來。淚像滔滔不絕的山泉,無止盡地涌出來。她邊哭邊拼命呼救,情況非常危險,但船上無人敢下水施救。
她只恨自己不懂水性,不會游泳,不能下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