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浚既驚又詫。
驚的是他打定了主意要蒙混過關,而新婚妻子卻主動開口要求他履行義務,一時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詫異,卻是因為安寧伯府也是積世大家,他沒有想到名門崔家教養出來的女兒,竟然能這樣沒羞沒臊地將“洞房”二字掛在口中,雖然他們拜過堂已成夫妻,但正如她所言,彼此之間可連對方長什么模樣都不清楚呢。
俊朗的眉峰不由急轉直下,心里那層厭惡沒來由地更深了。
他想,得是多么沒臉沒皮的女子,才會將婚姻看得這樣隨便?先前還說看中的便是他離家這個好處,這會兒卻又求著他洞房。
黑暗里,崔翎久未聽到回答,心里不由有些著急。
雖然她本人對袁五郎這位丈夫并不在意,
就算袁五郎肯為她解釋,是因為昨夜醉酒無力行事,可他就要走了,接下來該怎樣證明她的清白?
更何況,袁老太君想要崔氏女做孫媳婦的原因,是指望著能夠得一個重孫子。
努力過而不得,那是命。
但連試都沒有試過,那便是大不孝,老太君才不會認為這是袁五郎的錯,一定會把這筆賬都算到她身上去,若不能攏絡婆家人的心,那想過構畫中那等閑適的日子,顯然就要費些力氣了。
崔翎現在懶得要命,根本不愿意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多花心思,所以,既然一個洞房就能搞定的事,又何必要拖到明日之后?
反正,那回事上輩子也不是沒有做過,頭一次再疼,也不過躺好了咬咬牙的事。
她這樣想著,便試探性地將手臂再伸過去一些,幾乎整個地將背對著她的男人環抱住。
袁浚眉頭皺得更深,然而,他向來以克制謹慎要求自己,此刻仍能夠保持住自己。
他不著痕跡地又向外挪動了些,假借整理被子的姿勢敏捷地將她的手臂推開,“今夜多喝了幾杯,頭腦昏沉,此刻渾身無力,若是娘子體諒,…明日再說?”
話已經說得如此決絕,倘若這女子再糾纏不休,那便是不識趣了,她不得不體諒的。
至于明日…明日早起他就要離開盛京的,哪里還有什么時間和機會與她圓房?
他松了口氣,又有些后悔方才應該在書房時就“爛醉成泥”的,倘若他人事不省地被抬進來,這會也就不需要與她進行這對話了。
不論他心里再怎樣厭惡她,但她總歸仍是即將為他犧牲青春年華的女人,既然這事無法更改,他仍想給她應有的尊重和體面,拒絕她,傷害她,他還是會不忍。
但他顯然想錯了。
崔翎不是傻瓜,袁五郎的推脫是再顯然不過的拒絕,而這冷淡決然的態度也令她明白自己一點都不受人家歡迎,但她明確了他的心意,竟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失落,反而輕松了不少。
她才懶得管袁五郎冷待她的原因,就算他在外頭早就有了心儀卻不能娶回家的女人這是在守貞呢,那也不關她的事。
她竊喜的是,本來以為,得到鎮國將軍府袁家五奶奶這名號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可既然袁五郎不喜歡她,那么她根本就不用這樣犧牲自己。
第一次很疼的,能免去那樣的痛苦,她當然求之不得。
但,喜帕仍在身下墊著,不染點顏色上去明天真的不好交差。
崔翎轉念一想,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她想了想,又慢慢地蠕動到袁五郎身后,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背,“夫君…”
袁五郎轉過身,一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眸似能穿透夜的黑霾,他面色黑沉地打量著夜色里越見精致美好的那張臉龐,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怒氣,“到底何事?”
崔翎可不像袁五郎那等練家子,屋子里漆黑漆黑的,她只聽到衣料和被褥摩擦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曉得一直以來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已經轉過了身。
但她目力有限,黑夜里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容貌,更不能分辨他此刻的神情。
為了達成目的,她拼命用討好的語氣說道,“若是喜帕上不見紅,明日祖母一定會不高興的。夫君,你看,是不是…”
她媚笑如花,幾這表情幾乎稱得上是諂媚了,“我也曉得夫君飲了好些酒,這會兒身體乏累,但祖母年紀大了,若是讓她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當真是不孝呢。你能不能勉為其難地…”
袁浚氣得都快吐出血來,敢情他把話說得那么明白了,這位還是想要和他糾纏不休?
他不由有些生氣。
男人憤怒的時候,容易失去理智。
袁浚胸中升騰起一股怒意,心想既然她這樣急不可耐,不如他便成全了她!他冷冷一笑,“不錯,不能讓祖母不高興,你怎么說,我就怎么辦吧。”
鎮國將軍府是開國武將世家,族中子弟人人習武,他袁五郎亦然,既然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武夫,手腳便難免不知道輕重,若是哪里磕傷了她碰痛了她,那可怪不得誰。
他剛想俯身上去,忽見她咯咯笑了起來,面容燦爛如同花放千樹,她銀鈴般清冽脆嫩的聲音說道,“太好了,要不是我自己割肉嫌疼,也就不麻煩你了。”
崔翎從被窩里爬起,摸索著到了床沿,按著記憶中的位置找到了火石,輕輕地將床頭妝臺上的油燈點著了,又在妝匣里翻找尋到了一枚銀制的簪子。
她歡歡喜喜地送到完全黑了臉的袁浚面前,“手臂上刺一下,只要喜帕上見了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