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巢之下,焉有完卵?
崔翎雖然厭惡崔家,但她也曉得崔家若是倒了,五房必將受到牽累。
她略沉吟半晌,對那長隨說道,“這件事我曉得了,你先回去,靜候消息吧。”
等那長隨走了,她俯身修書一封叫人送去京畿衛衙門,交托給五郎。
木槿不解問道,“芙華夫人哪里來的膽子竟敢私闖出宮,她不曉得盛朝的妃嬪,哪怕是皇后,都不能輕易歸省的嗎?”。
不服皇后管教,不聽宮人勸說,私闖宮禁,這些都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倘若芙華夫人不是寵妃,按這情形,守宮的護衛足可以一箭射之。
她也實在太膽大妄為了!
崔翎苦笑著搖頭,“崔芙自小就被捧在手掌心上長大,大伯母也舍不得她吃半點苦,連個教養嬤嬤都沒有給她請,一直都是親自養著她的,她眼中原本就沒有什么禮儀規矩。”
瞧趙夫人的品性,就曉得她的為人,養在她手上的女孩兒,又怎么會賢良淑德?
至于已故的安寧伯夫人,她只是喜歡孫女們繞在膝下討好她的景象罷了,崔芙身為其中得寵的一個,充其量不過是錦上添花的玩意兒,安寧伯夫人從來都沒有交付過真心。
崔芙就是個被寵壞了的女孩,張揚跋扈,而無所畏懼。
她如今又正得盛寵,意興頭上,不曉得半點分寸,惹禍是遲早的事兒。
崔翎只是沒有想到。崔芙這回惹的事竟然這樣驚天動地。
妃嬪私自出宮。就算皇帝不追究。那些等著尋她錯處的人也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禮儀規矩還只是小事,就怕有人從崔芙的名節上下手,那真是有口都說不清的。
入宮的女子萬事都小心謹慎,也只有芙華夫人這樣無腦又被捧得忘了形的人,才會這樣愚蠢沖動。
崔翎輕輕一嘆,對著木槿說道,“不必管她,好在大堂兄腦子還清醒著。將人鎖了,親自入宮跟皇帝負荊請罪,皇帝看在他一片大義,想是不會重罰。”
但這也不過只是自我安慰之辭,皇帝的心九曲十八彎,誰知道他到底想要如何呢?
假若崔謹倒霉了,整個安寧伯府再找不出別的可以頂門立戶的男兒,崔家遲早都要敗落。
五房病的病,弱的弱,年幼的年幼。崔家若是有什么動蕩,五房勢必最先被擊潰。
這件事。不論是非曲直,她是一定要出手管一管的了。
安寧伯府趙夫人的院中,芙華夫人毫不在意地安慰著母親,“母親,您不必害怕,就算哥哥不把院門落鎖,今日他不道歉,我也不準備回宮的。”
她嬌艷的臉上傲氣十足,“我倒要看看,我遲遲不回宮中,他要怎樣給皇上一個交代!”
趙夫人卻沒有芙華夫人那般篤定,她有些擔心地說道,“芙兒,你老實告訴我,你出宮皇上到底同意了沒有?”
她到底是侯府小姐的出身,又當了安寧伯府許多年的家,這些禮儀規矩還是知曉的。
大盛朝就沒有過能回娘家省親的皇后妃嬪,一旦入了宮,想要踏出宮門一步那簡直比登天還要難。
可她的女兒崔芙卻如此輕易地像是串門一樣地回了娘家,這叫她心里不安穩。
崔芙臉色微變,隨即不在乎地說道,“我去尋皇上時,他恰有事在與朝臣商談,我進不去,沒有見著人。”
她見趙夫人臉色一黑,連忙說道,“母親您怕什么?皇上那樣寵愛我,他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為難我的。再說,我不是跟他身邊的李公公說了嗎?”。
趙夫人心里一緊,“你跟李公公說了什么?”
崔芙笑著說道,“我就說我家里有點兒事,想要回去一趟,等皇上忙完了國事,就請李公公告訴他一聲。”
她上前攀住趙夫人臂膀,“母親,不用擔心,沒事的了,如今該擔心的不是你我,而是哥哥。若哥哥還想不通,繼續要關著您,那不怕,我跟您一塊兒被他關著,看他到底要怎樣收場!”
趙夫人的院子大門已經被崔謹鎖上,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所以崔芙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崔謹已經入宮跟皇上負荊請罪去了。
崔芙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私自出宮的后果有多么嚴重,她以為她和皇上感情好,皇上能容忍她不敬皇后,不搭理四妃,連太后娘娘的慈安殿她都可以不去請安,還有什么是皇上不能容忍她的?
不過只是回了一趟娘家,她以為只是小事一樁。
但趙夫人卻終于聽明白了,她臉色慘白地問道,“芙兒,你是說,你出宮未經皇上允可?”
她連忙問,“那皇后娘娘呢?你有沒有去請示過皇后娘娘的意思?”
崔芙厭棄地瞥了一眼,“母親,皇上根本就對皇后沒有意思,初一十五他去皇后那兒不過只是為了給天下子民一個交代。”
她掰著手指,“他去坤寧殿不過兩日,我的朝霞殿一月里卻總共要有二十來天接駕,在皇上心里,你女兒可比皇后娘娘要緊地多。我又何必要在乎皇后的意思?”
趙夫人身子一個踉蹌,原來沒有病的,聽了這話倒要真的病了。
她不可置信地問道,“芙兒,你…那你這回是沒有旨意,連皇后娘娘的允可都沒有,就私自闖出的宮禁?你!你簡直太膽大包天了!”
趙夫人急得團團轉,“不行,你得趕緊回宮,現在,馬上,立刻就回宮!”
她連忙叫了身邊幾個粗壯力大的婆子,“快,給我將院門砸開,現在就去砸!”
崔芙怪趙夫人大驚小怪,“母親,您何必如此?今日哥哥不來給個話,就算您將門砸開了,我也不會回宮的。”
她興致勃勃地喝了杯茶水,“您哪,不是病著了么?還不快來跟我一塊兒等著,我倒是要看看哥哥什么時候才能想得明白,過來跟您道歉。”
她想了想,還說道,“反正大嫂躺著下不了床,這府里群龍不能無首,管家的事兒我看還是得由母親來做,否則好好的家倒是亂成了什么樣子。”
事已至此,趙夫人便也冷靜下來。
她想崔芙私自出宮已經是個事實,就算現在就把人送回去也無補于事,該參的還是要參,該罰的也還是躲不過,如今就端看芙兒在皇帝心中到底分量如何了。
只要皇帝盛寵,一意回護,就能保全崔芙。
她想了想問道,“芙兒,你跟母親說說,皇上對你好嗎?”。
崔芙想到了英俊無匹的皇帝,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她扭捏地點頭,像足了一個沉浸在甜蜜愛戀中的女人,“皇上自我自然是極好的。”
她不好意思起來,“母親,您問這個做什么?怪羞的。”
趙夫人松了口氣,“既然皇上一月之中有二十日在你那里,想來你應該很快就能懷上龍嗣。”
她盯著崔芙的肚皮看,“說不定此時肚子里已經有了。”
只要崔芙能懷上了龍嗣,那么一切的錯誤就都不是錯誤了。
盛朝如今最需要一名皇子,看在皇子的份上,不論崔芙犯了什么錯事都會變成小事。
崔芙卻有些扭捏起來,她咬著唇道,“還沒有,還沒有皇嗣。”
她臉上忽然現出幾分困惑來,“母親,要怎樣才能有皇嗣?”
趙夫人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心一下子又給提了上來,“芙兒,你問我什么?”
她簡直大驚失色,“難道你和皇上沒有…”
崔芙入宮急,先前定下梁皇后和四妃之后,趙夫人以為崔芙已經被刪除在入宮的人選之外,所以并沒有急著教她男女閨房之事。
后來皇上圣旨下來,都沒有給予喘息的時間,一輛宮轎就接著人入了宮。
崔芙便是如此,像一張白紙般地進了帝宮,成為了芙華夫人。
趙夫人原本以為宮內一定會有教導閨事的嬤嬤姑姑的,所以倒也并不放在心上,隨著芙華夫人盛寵的傳聞傳出,她就更加放心地認為自己的女兒深受帝寵,沐浴著雨露。
可誰想到崔芙卻忽然問出這樣的話來?
要怎樣才能有皇嗣…
趙夫人驚嚇壞了,幾乎是結結巴巴地問道,“芙兒,你告訴我,皇上平時在朝霞殿到底都做些什么?”
她有些艱難地問,“他有沒有和你親近過?夜里你們是如何歇息的?有沒有相擁而眠?”
崔芙困惑地搖了搖頭,“皇上愛聽我彈琴,他每回來都是叫我彈琴。累了就在外間歇下,從來都沒有跟我睡在一起…”
她想了想又問道,“可是皇上對我很好,他總是對著我笑,笑得別提多溫柔了。我想要什么,他都給我,每天都給我許多賞賜,那些漂亮的珠寶連皇后都沒有呢。”
趙夫人已經渾身僵硬,但她仍然不死心,“皇上有沒有說,他為什么不和你共睡一榻?”
她搖了搖女兒的肩膀,“他難道就沒有摟過你?親吻過你?與有過肌膚之親?”
崔芙搖頭,“皇上說他睡眠淺,不習慣和別人一塊兒睡。倒也有摟過我,不過沒有親,至于別的…”
她想了想,還是搖頭,“皇上對我已經十分親近,他對皇后雖然尊重,可對四妃連好臉色都沒有給過呢!”
趙夫人渾身癱軟地跌坐在椅上,她眼中萬分失望,“這樣說來,你沒有懷上龍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