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吩咐了幾句,便徑直往院門口走去。
因為晨起時發生過崔五的事,所以幾個粗壯的婆子橫在那里,不肯叫外面的人進來。
可婆子們雖然力氣大,地位卻低,在強權威逼之下,并不能撐太久。
否則,以五房如今搖搖欲墜的地位,隨便什么人到世子夫人趙氏面前說兩句閑話,世子夫人不能拿主子們開刀,她們這些下人卻要倒霉。
為首的那個早就已經心有余而力不足,此刻見崔翎出來,就如看到了救星。
她連忙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回稟說道,“九姑奶奶,是十五小姐來了。”
崔翎訝異地想,崔芙來這里做什么?
她抬頭遠遠地看到門外一個身著淡黃色素服的年輕女子,正儀態萬方地望過來。
那女孩似笑非笑地說道,“九姐姐,我來看看五叔,五房的下人好大的威風,竟不讓我進來呢。”
這話說得怪腔怪調,崔翎聽了眉頭一皺。
她抬了抬眼,細細看了崔芙一眼,隨即笑著說道,“十五妹是來看我父親的?倒是怠慢了。”
崔芙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一邊點著頭,一邊就要沖進院子來,“是啊,聽說五叔病危,我這個做侄女的怎么能不來看看?”
她頓了頓,“哦,順便我母親叫我來瞧瞧,九姐姐到底有什么緊要的事情要忙,竟都不曾到祖母面前磕頭守靈。”
崔芙的一只腳才剛跨入院內,另一只腳卻生生地抬不過去。
只見那幾個粗壯的婆子在崔翎的眼色指使下。一改剛才的怯懦和猶豫,忽然變得十分堅定起來,她們直挺挺擋在門口,一步都不肯后退。
就像是一座人墻。生生將人給彈了出去。
崔芙面色一變,聲音尖銳地喝道,“你們這是要做什么?九姐姐都在這里了,還不讓我進去?”
她轉臉對著崔翎抱怨起來,“九姐姐你看,你們五房的仆人就是這樣無禮。竟敢對我如此!”
崔翎笑了起來,“是啊,我們五房的仆人就是這樣無禮呢。”
她聳了聳肩,目光驟然變得冰冷起來,“反正我們五房的仆人都被刻上了無禮的罪名,那也不能白白擔了虛名,就無禮一次吧。”
為首的那名仆婦聽出崔翎話外之意,態度也強勢起來,“十五小姐還請回去吧,我們五爺還在歇著。夫人和小姐少爺們也都剛剛才回來,沒有這個功夫招待您。”
崔芙不敢相信,崔翎竟然會縱容著仆婦們對她無禮。
她氣得渾身發抖,“九姐姐你,你竟然如此對我,我要去告訴母親!”
崔翎沖著她輕輕一笑。又擺了擺手,“十五妹真乖,回去告訴你母親,興旺發和盛長記的人昨兒看到她啦!”
她轉身便對仆婦們吩咐道,“我父親需要靜養,若是再有閑雜人等來,可不許將人放進來了,連門都不許應,真是吵死了。”
那仆婦聽了,立刻便指揮著眾人將崔芙推了出去。然后重重將門關上。
毫不意外,門外傳來崔芙氣急敗壞的怒罵聲,還有憤怒地不可自拔的尖叫聲。
為首的仆婦雖然一時爽快,可到底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崔翎的臉色,然后問道。“九姑奶奶,您說咱們這樣做,會不會惹來麻煩?十五小姐向來都是任性跋扈的性子,世子夫人又寵她…”
言下之意,就是怕十五小姐會秋后算賬,雖然逞一時之快,但之后會帶來很多的麻煩,這樣會得不償失。
崔翎卻十分自信地昂起頭來,“怕什么?”
她目光微微一動,“世子夫人這一次不敢亂來。”
安寧伯府去廣陵侯府,必要經過長樂街。
長樂街上商鋪鱗次節比,雖然大多數的店鋪日落就關門了,可酒樓和藥鋪卻不在此列,酒樓通宵達旦經營,藥鋪總也要到夜深才關閉。
興旺發是長樂街角最熱鬧的酒樓,盛長記則是生意最興隆的藥鋪。
世子夫人昨夜回娘家時,雖然已經天黑,可安寧伯府的馬車金碧輝煌,爵徽經過亮著燈火的酒肆時,發出閃閃的亮光,很容易辨認。
加上世子夫人的馬車與眾不同,闔府上下唯獨安寧伯夫人和世子夫人有這個資格可以乘坐專用的馬車,所以明眼人只需要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崔翎為了不讓世子夫人往她身上栽贓,特意便叫人出去打聽。
果然,興旺發的掌柜的還有一部分喝酒的客人都曾經看到過世子夫人的馬車,當時還有人疑惑地發問,這個時辰了世子夫人往娘家趕,是不是廣陵侯府出了什么事。
旁邊盛長記的值夜伙計也看到了馬車。
再加上這一路上往來的行人,至少有十來個證人可以證明,世子夫人昨夜是什么時辰經過安樂街的。
至于趙氏何時離開安寧伯府,只需要好好地盤問一下門子,答案便自然清楚明白。
假若世子夫人趙氏非要將安寧伯夫人的死往崔翎和五郎身上扯,崔翎自然也可以毫不容情地反擊。
她有人證物證在手,只需要一句,大伯母若是沒有做什么虧心事,又何必半夜三更地躲出去?
世子夫人便無從招架的。
崔翎讓崔芙帶話給世子夫人,倒也算不上是挑釁,而是一種最后的提醒。
為了五房暫時的安寧,她也并不想立刻挑起戰爭,就算這是篤勝的一趟,可窩里斗很累,也容易將戰禍蔓延波及無辜,假若可以的話,她還是打算將這一場硝煙消散于無形。
那句話,只是一個警告。
世子夫人到底還是心虛,果然就不再和崔翎繼續糾纏,后來安氏再去守靈,就沒有再聽到有人說五房和崔翎的閑話了。
安寧伯夫人的喪事,由于兒女們的不齊心和安寧伯的無視,辦得只能勉強說還算體面,至少有了五郎幾次墊付出來的銀子,表面上的儀仗還是齊全了。
但明眼人卻還是一眼看出了安寧伯府的拮據和窘迫。
除了銀錢,還有人。
安寧伯府上下好幾百口人,可整個葬儀,真正稱得上能夠辦事的人,卻只有長房的嫡長孫崔謹一人,其余人都好似來做客的親戚,袖手旁觀不說,有時還要添麻煩。
崔謹雖然能干,可到底還是頭一次操辦這樣的大事。
他沒有經驗,想要去求教那些曾經經歷過事的堂祖堂兄,但那些人卻個個都裝糊涂。
但若是他哪里做得不好時,那些一分幫助都不肯施的人,卻個個都站出來指責了。
崔謹疲憊不堪,賬房里卻偏又兌不出銀子來,就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何況他一個手頭沒有操持過大事的年輕人?
他去尋世子夫人要開庫房,就算沒有現銀,先拿些古董出去當了救急也是好的。
可世子夫人卻支支吾吾不肯松口,一味地咬著若是被人曉得諾大的安寧伯府給老夫人辦個喪事都要出去當東西不好,就算是給回絕了。
崔謹氣得不輕,可府里的狀況他也是知道的,人口多進賬少,賬房那里一直都缺現銀,早就已經寅年吃了卯年的糧。
從世子夫人這里摳不出半個子來,他只好先將妻子身邊的私房先用了起來。
可安寧伯夫人的喪事是有規制的,很多用度并不是說減就能減的,就算府里早就已經氣勢微弱,可那些該花的錢,該擺的氣派卻一帶你都不能少。
崔謹妻子的那點私房怎么夠呢?
萬般無奈之下,崔謹便只好又求到了五郎這里。
其實,五郎一直都是個十分大方的男人,袁家也有錢,不在乎花錢,所以他在朋友堆里向來不在乎錢財,十分大氣。
可這一回在安寧伯府,他見著了五房所遭受到的不公,就很容易聯想到他深愛的妻子未出閣時過的日子,心里難免會對這個地方有些怨氣。
所以,崔謹求過來時,他并沒有如他一直以來的性子那樣隨意地將銀子給了。
雖然他對崔謹的人品還是滿意的,也對崔謹這幾日的遭遇抱以同情,但他才不會因為這一點惻隱之心,而慷慨解囊。
崔謹也曉得自己母親對五房做的事太不厚道,也不好意思死皮賴臉地去求妹婿,想了半天,只好咬著牙說道,“九妹夫,這樣吧,這銀子你先借給我急用,我拿等值的東西來換。”
他信誓旦旦,“總之絕對不會讓九妹夫吃虧的。”
半晌崔謹的小廝從庫房里取了幾副前朝的名畫過來,他遞給五郎說道,“九妹夫,你看,這是景朝軒帝的筆墨,軒帝才華橫溢,文武皆能,這一筆丹青真是出神入化,當得傳世佳作。”
他咳了一聲,“這幅畫原本是價值連城的,便是給兩千金也不賣,但家里這樣的情況,我也不瞞你。兩千兩銀子,九妹夫先拿去,我將畫抵在你這里!”
五郎剛想說話,忽聽垂簾輕動。
崔翎從里屋出來,笑著對崔謹說道,“三千兩銀子,這幅畫給我,是賣,不是抵,大堂哥若是同意,我這便叫人去取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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