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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旦夕

  崔翎微微一愣,“分家?”

  盡管宜寧郡主一早就對她提過,她也曉得等這仗打完了,袁家遲早是要分的。

  但還是沒有想到,這件事會來得這么快。

  她現在擔心的,不是分了家彼此不住一塊了感情就容易生分。

  就如同宜寧郡主說的,老太君未雨綢繆,早就在鎮國將軍附近置下產業,前后左右對門都有,離得都很近,就算分了,也不過是一碗湯的距離。

  晨昏定省是沒有了,但若是有心,三五日聚一回倒也不難。

  崔翎現在害怕的是,若是鎮國將軍府要分家了,那么二房怎么算?

  是不是過繼一個嗣子的事,已經迫在眉睫,就這幾日間,必定要有眉目?

  這樣的話,腹中尚未知男女的她,也許會躲過一劫。

  可三嫂,不,尤其是四嫂…豈不是就危險了?

  四嫂蘇子畫已經接連生了兩個兒子,若即將臨盆的這一胎仍舊是男嬰,不論是老太君還是四哥,想必都不容許她再推諉了。

  崔翎從前沒有當過母親,就能夠想象四嫂那種萬般無奈的心情。

  而現在,她更加感同身受了。

  她抬了抬眼,低聲問道,“上回我聽祖母說,原要過繼同州府三堂叔祖家的曾孫子過來的,二嫂為什么不同意?”

  同州府的三堂叔祖,雖是同宗,但血脈早已經隔得很遠了。

  只是袁家前幾代子孫一直不大興旺,所以這些老親到現在還保持著來往。

  五年前二哥過世后,這位三堂叔祖就一直想要將自家的曾孫子過繼來,其實祖母也是十分動心的,只是二嫂一直不肯松口,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五郎有些詫異崔翎忽然問起這個,不過,他還是認真地回答,“三堂叔祖有些心急  。二哥的尸骨還剛回來,就提這事,二嫂怎么可能同意?”

  就好像專愣愣地盯著二房嗣子這個位置,叫人聽了心里不大舒服。

  他頓了頓,接著又道,“去年倒是又提了一回,二嫂打心底厭惡這家人,不肯叫他們白白得了便宜,所以才堅持要從家中子侄里過繼一個的。”

  鎮國將軍府袁家,累世武將。資產豐厚。

  袁家到底攢了多少錢。世人也只是憑借一點想象猜測一點皮毛。但梁氏心里卻大概有個底。

  倘若要分家,除了大房那份外,其他四房平分,光是二房那份就是厚厚一大筆。

  這筆錢實在太惹人眼饞了。

  梁氏不肯叫外頭的人白白得了這一注財。尤其三堂叔祖又是那樣的嘴臉。

  這樣說起來,崔翎倒是能夠理解。

  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倘若對方虛懷若谷,她反愿意拱手相送,可若是死皮白賴,那她寧肯將銀子往水池里拋,也不肯便宜了那樣的人。

  五郎猛然明白了崔翎的想法。

  他來回踱了幾步,驟得立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道。“翎兒,你的意思是…叫二嫂從外頭過繼一個嗣子來?”

  二嫂不想叫外人白得了銀子,可是家里這幾房又都不想貪這點錢。

  左右只要能過繼一個嗣子,以令二房以后香煙得繼,其實過繼的是誰家的孩子。真的并不重要。

  崔翎白了他一眼,“你現在倒是想明白了。”

  袁家五房,除了二房之外,其他四房都不缺錢。

  長房不必說,是將來袁家的嫡脈,大嫂又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之尊,沒可能讓出自己的孩子。

  三房四房的兩位嫂嫂也都是不差錢的主兒,若是當真將自己的孩子過繼給了二房,說不定走出門去,還有人要拿這個做文章,當她們是賣兒求財的壞母親呢。

  這種話,明面上自然無人敢說,但誰料到背地里會說得多么難聽。

  至于她嘛,前世就試過白手起家,這輩子就算再背,起點也比前世高太多了,她不怕會挨餓受凍,也絕對有信心可以給孩子們一個良好的家境。

  當然更不愿意母子分離了。

  所以,崔翎思來想去,還是想法子叫二嫂從外頭過繼一個孩子來,這個想法比較靠譜。

  如此,二房有香火承繼,二嫂老有所依,了卻了全家人的心愿。

  她們這幾房也不必承擔母子分別之苦。

  多么兩全其美的法子啊!

崔翎想了想,“那么梁家呢?祖母說,她不是食古不化的人,若是二嫂從梁家過繼一位子侄來,她也是贊成的  梁家如今如同一艘風雨飄搖的破船,倘若不是鎮國將軍府暗中照看著,差不多都要賣兒賣女了。

  若是二嫂從娘家人中挑一個好苗子過來,好好地栽培成才,將來若是堪當大用,多少也是梁家的一個助益,連祖母都說贊同了,二嫂還有什么好顧忌的?

  五郎卻搖了搖頭,“二嫂最注重名聲,可不肯叫外頭的人找到詬病她的法子。再說…”

  他嘆了口氣,“梁家的人現在落魄,將讀書人的迂腐學了個十足,卻又將書香門第的高潔丟了棄。若是從梁家過繼個孩子,不知道后面跟著多少只吸血蟲,二嫂也是怕。”

  梁家人都能將出嫁了的姑奶奶逼到這樣田地,還有什么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就只怕過繼來了一個梁家的子侄,卻將二房的地兒給他們全占了。

  將來二房的產業到底是姓袁還是姓梁?

  錢的事便罷了,重要的還是香煙祭祀。

  五郎自己都覺得不靠譜,更何況是二嫂了。

  崔翎皺了皺眉,“那三哥家的珀哥兒呢?他雖然不是袁家血脈,卻也是記入了宗譜的袁氏子孫。將他過繼給二房,三哥三嫂一定不會反對的。”

  在連續兩個提議都被否定之后,她心里有些著急,“珀哥兒年紀小,如今才方一歲半,還沒有到認事的時候,這時候抱到二房去,也能養得親。”

  既然都走到了過繼這步。那又何必老是強調血脈親緣?

  珀哥兒既入了袁家的門,那就袁家的孩子了,這也是緣分。

  五郎覺得自己似是終于在重重黑霾中找到了一點光亮。

  他眼神一亮,拍了拍腦袋,“對呀,珀哥兒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外頭的人都曉得珀哥兒不是三房親生,都曉得三郎高義,廉氏賢淑,這一回若是將珀哥兒過繼到了二房,也不會有人指著三房說三道四。

  畢竟。廉氏可沒有過繼自個的親生兒子去。

  三房反會被人越發敬重高風亮節。

  而二嫂也被會稱贊一聲寬容有心。

  像袁家這樣馬背上立了功勛的人家。其實更注重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情義。血脈之類的倒是其次了,否則老太君和大將軍也不會允許三房將珀哥兒抱過來當兒子一樣養。

  崔翎也覺得,珀哥兒是個很好的人選。

  若此事可以兩全其美地解決,那不僅可以解決長久的問題。還能不破壞妯娌之間的感情。

  真的是一件挺好的事兒。

  可問題是,之前似也有過這樣的提議,還是被二嫂拒絕了。

  可見問題的關鍵,仍舊是在二嫂身上。

崔翎想了想說道,“二嫂那邊,我想法子和她好好說吧  別看二嫂看起來有些尖酸刻薄,說話有時候很難聽,但那不過只是她尖銳的表象,出身詩禮世家的二嫂。內心其實非常地柔軟。

  只要用心,就能和她好好交流。

  五郎真正地松了口氣,他這才敢又像先前那般親密地靠近崔翎。

  他上前一步,將她摟在懷中,臉頰習慣性地在她脖頸間磨蹭。“昨兒我那樣,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對不起,我只是沒有想到更好的法子,所以才…”

  崔翎心中微動,但面色卻仍舊如同夜里安靜的荷塘,無風,亦無波。

  她淺淺一笑,將話題岔開,“父親既說要分家,那么今兒定是要提這事的,你和我說說,為何要分得這樣急,是皇上那邊又有什么說法嗎?”

  鎮國大將軍才剛打了漂亮的一個勝仗,本該受到不世功勛。

  但他虛懷若谷,請功表上沒有提自己和兒子們一個字,這已經是向皇帝表明了誠心。

  滯留宮中一夜,多半是要將手中的兵權交托地徹底,他肯主動將兵權讓出,皇帝一定十分高興,但卻也不會那樣直截了當就表現出來。

  多半,是要你推我拒一番,然后作出一個惜才的表象,最后勉強將兵權收回。

  之后便是大發賞賜,送一個厚厚的大禮,恭賀鎮國將軍解甲歸田。

  按照常理來說,這一番來往,少則半月,多則數月,總是要有一定時間的。

  否則,怎么能陪皇帝將這出退位讓賢的戲演地真實自然呢?

  可大將軍今晨才回的府,先是將自己在書房關了一個時辰,一開門就說要分家。

  這里頭,透露著不尋常的信息。

  崔翎眼眸微垂,半晌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驚愕之色,“莫非皇上他…”

  假若皇帝已經油盡燈枯,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等待這出戲碼合理地上演了呢?

  當今皇帝唯獨太子一子,太子前些日子剛娶了白氏容華為正妃,成婚還不過幾日。

  若是皇帝駕崩,那么太子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而太子之下,便是九王。

  袁家和九王來往密切,此次柔然戰事,又是齊頭并肩作戰,關系不可謂不深。

  是因為這樣,皇上才不顧面子上的事,立刻就要了袁家的兵權嗎?

  五郎沒有想到崔翎對朝政竟也還有這等見識。

  他沉沉地點了點頭,“皇上確實時日無多,而太子…聽說太子中了毒,也危在旦夕了呢。”

  二更已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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