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都沒有想到,他的出現會如此喜感。
隔著大老遠就聞到了讓他饞得咽口水的肉香,聽到西北大軍觥籌交錯高談闊論的嬉笑喧嘩,他甚至有一度想要暫緩和鎮國大將軍的議事。
畢竟,他是來求人家的,求人總要有求人的姿態。
西北大軍正在過年呢,他這樣貿貿然地跑過去,看起來是件挺煞風景又不識相的事兒。
說不定因此,鎮國大將軍袁世韜會覺得他這個人十分不識趣兒,沒有興趣與他進行對話了。
所以,在西北大軍和柔然大營劃定的邊界上,紀都御馬徘徊了許久,想著要不然等明兒再說?
雖說他的事兒迫在眉睫,但還沒有到十萬火急的地步。
至少,就等那么一夜,還是等得起的。
但那頭香味越來越濃,源源不斷地飄到了他的鼻中,勾動了他心中所有的饞蟲。
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好吃之心,簡直就像是在胃里放了癢癢蟲,撓得他坐立不安。
在猶豫遲疑了一個半時辰之后,最后饞蟲戰勝了理智,口水戰勝了定力。
堂堂柔然第一勇士紀都,沒有能夠抵抗得了肉香的誘惑,十分不識時務地單騎闖入了西北大營,脫下鎧甲,扔掉兵器,要求見鎮國將軍袁世韜。
當時,他內心里頭一個想法,竟然不是阿姐千交代萬交代的正經事。
而是…他如此誠意十足地來了,鎮國將軍也不好意思不請他一起共進晚餐吧?!
紀都還真是想多了。
哪怕他此行是來投誠,但雙方還沒有彼此到可以共同用膳的地步 更何況,今夜是西北將士們共同慶祝的新春佳節,若是叫他們看到了柔然大汗的小舅子出現在點將臺上,和他們的主帥共同用餐,這倒是像個什么話!
鎮國大將軍挑了挑眉,便讓副將將人帶到了不遠處一個營帳內。
四下派了一對威武的兵士團團將營帳圍住,他帶著副手和幾位將軍們一同進到帳內,想要看看紀都此行。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紀都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紀某此行,是奉了家父和家姐之命,前來向大將軍求援的。”
他從懷中拿出柔然王后的信箋,恭敬地遞了過去,“請大將軍過目!”
鎮國大將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細細地讀這信上內容。
原來,柔然大汗偏寵側妃,一直都想要廢掉王后所出的王儲,另立側妃之子。
只可惜。王后出身柔然國最強悍的紀氏家族。這勢力大汗不敢輕易撼動。
但這一回。王后的父親紀里海生了急病,紀都又辦事不利,沒有達成柔然大汗的命令,這便讓側妃找到了機會。
柔然大汗為人暴戾。又十分狂傲,常常剛愎自用,一被人煽風點火就沖動易怒起來。
他原本就對紀家十分不滿,又不喜王后年老色衰,便也想趁此機會,將紀都除掉,將紀家連根拔除,再立新后和皇儲,過他心里一直都想要過的唯我獨尊的生活。
所以。趁著紀里海臥床不起,他便將回來請罪的紀都打下了大牢。
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王后和兩位王子軟禁起來。
但紀家在柔然昌盛了數百年,又豈能一點暗地里的勢力都無,就這樣乖乖地讓柔然大汗宰殺?
紀王后雖然年紀大了。美貌不在,但卻是個十分有魄力膽氣之人。
她不僅想方設法地保住了自己和兩位王子的安全,還將一母同胞的兄弟紀都送了出去。
鎮國大將軍看完信后沉吟片刻,“紀王后的意思是,她要與我何談?”
紀都點了點頭,“柔然與大盛自從兩百年前,貴國的公主與可汗結親之后,一直到現在,共享了兩百年的和平,原本這和平可以繼續下去,不必有這勞民傷財,彼此損失的這一仗。”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萬分的鄙夷和可惜,“但大汗一心想要耀武揚威,也不顧百姓和將士的意愿與死活,非要挑起與貴國的戰爭。”
紀都抬了抬頭,雙手拱了一拳,認真而懇切地道,“這場不必要的戰事,我父親原本是極不贊成的,但大汗剛愎自用,聽不得半點諫言,非要一意孤行。”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父親他身在其位,我阿姐又是王后…他身在其位,莫能奈何,不得已才出任了此戰的大元帥,后來實在對不住自己的良心,才稱病請辭帥位的。”
紀里海到底是個什么想法,鎮國將軍并不想要去深究 他也為人臣子,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無奈。
大將軍現在只對紀都話里的真意感興趣,倘若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紀家要反…那么柔然大汗自顧不暇,這場戰爭對大盛來說,則必然是十分有利的。
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你繼續說。”
紀都忙道,“大汗不只對我阿姐下了狠手,還想要對兩位王子不利,虎毒不食子,他既如此無情,我紀家又豈能任他宰割?”
他頓了頓,半跪到地上,“大將軍,我父親和阿姐想要求您幫個忙,出其不意地來一次進攻,拖住大汗的兵馬,好叫他孤立無援,然后…”
然后紀里海便和紀都殺進大汗營帳逼宮,不消幾日,儲君登基,成為新任的柔然可汗,再與鎮國大將軍簽立盟約,給予一定的條件,來重新換取和平。
這買賣對雙方來說都不虧本。
柔然王后解除了危機,擁立了自己的兒子成為新的汗王。
雖然可能會丟失一點土地,多附贈大盛朝一點歲貢,但與身家性命和王位相比,這又算得了什么?
柔然本來就不是能夠輕易挑戰盛朝的能力,是現在的汗王自作主張想要彰顯武功,原本就不是件明智之舉。
如此休兵,也算是民之所盼,簽訂永結和平的盟約,便能休養生息。
而對于盛朝來說,柔然主動納降。是個再好也不過的揚我國威的體現。
這場仗,雖然堅持下去,最后的勝利一定是屬于西北大軍的,但打仗曠日持久,勞民傷財,還會有許多將士為國犧牲,實在不是什么值得堅持的事。
柔然若是能一舉休戰,那么等清理了戰后事宜,何談結束,袁家軍便可返回盛京了!
這是名利雙收的一個提議。鎮國將軍自然不會錯過。
他與身邊的副將謀士略作商議。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好!”
紀都松了口氣。
他們紀家雖然有權有勢,但到底敵不過一國之君,這場奪宮勝算并不很大。
就算紀王后可以控制大汗的內帳,但側妃完全可以用殺害大汗謀逆篡位的罪名。和大臣們一起調動軍馬勤王,到那時,紀家也要跟著一起完蛋。
但若是有鎮國大將軍的幫忙,形勢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紀都也深深知曉,鎮國大將軍不會白幫這個忙,將來的求和書中,柔然定要大大地放一次血。
但比起家族的興亡,家姐和兩個外甥的生死來說。孰輕孰重,他還是拿捏得清的。
當下既已約定,鎮國將軍便要親自送紀都出營。
紀都貪戀地嗅著撲鼻而來的肉香,連續咽下好幾口口水,終于還是忍不住提出。“大將軍,不知道在烤制何物,怎得那么香?”
他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渴望 鎮國將軍原本不舍得將那么美味的羊肉分給別人吃的,但一想到若是盟約達成,便會有極大的好處,心情愉悅,便也大方起來。
他笑呵呵地命副將去取了一只羊腿過來用油紙包好,親手遞給了紀都,“也沒什么,不過就只是一點家常烤物而已,紀國舅若是不嫌棄,便拿去嘗嘗吧。”
紀都強忍著想要當場將羊腿吃掉的沖動告了辭。
一直將馬騎到當初他徘徊不前的邊界,這才偷偷停住,從懷中摸出羊腿來,小心翼翼地撕了一小塊。
他將肉塊放入口中,頓時覺得耳聰目明心都敞亮了。
這美味像是蠱惑,令他完全放棄了掙扎,忘記了抵抗,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其中。
先是一口,再一口,接著一口,繼續一口,最后不消小半個時辰,他竟風卷殘云般將整個羊腿都啃了個干凈。
紀都打了個飽嗝,萬般滿足地將羊骨往身后一扔,然后擦了擦嘴角的油光,哼著小曲往前行去。
等鎮國大將軍回到席間時,他們的烤全羊已經吃光了大半。
倘若不是眾人都還記掛著紀都前來到底是有什么事,恐怕連這一小半也很難留下來。
鎮國大將軍將紀都的請求說了一遍,“這是樁穩賺不賠的好買賣,為父已經答應了他。”
袁五郎聞言跳腳起來,“什么?父親!您難道忘記了,就是那紀都擄劫了翎兒,差一點給你做好吃的兒媳婦就小命不保了呢!”
他看護媳婦兒不利,叫紀都那狗賊將妻子擄走這件事,絕對算是五郎心里最介意的一件事。
但是現在,他老爹要和紀都這樣的無恥小人合作呢,他覺得各種不能接受。
鎮國大將軍瞥了袁五郎一眼,并不和他說話,卻轉頭去問崔翎,“翎兒你覺得呢?”
崔翎沖他笑了笑,“爹,您別聽五郎瞎說。我雖然也討厭紀都,但國事為重,豈能因為個人一點點小小的私人恩怨,而令國家蒙受損失?”
好吧,她其實沒有這樣高的覺悟。
純粹只是覺得,若是這樣就能結束戰爭了,那為什么不去做呢?
將士們可以回家,不用冒著犧牲生命的危險打仗,也不必遭受這刺骨的寒風。
爹和三哥四哥也可以同他們一起回到盛京城了呢!
家里祖母牽念著,三嫂四嫂還懷著孩子,也需要丈夫的照顧。
一家人團聚在一起,她就可以每天變著法兒折騰各種美食投喂家人了呀!
雖然有點晚,但還是第三更了,嘎嘎,今天的烤全羊,大家喜歡嗎?話說,我寫得都有點餓了呢!粉紅呢?你們的粉紅呢?趕緊砸暈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