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炎看著面前這情況,也是呆了呆,他完全沒想到,到了這般地步的寧香,竟然還保持著一分清明,可他卻更不敢靠近了,生怕自己身上的陌生氣息,徹底激發起那魃的兇性,把這最后的一點點清明沖散。
可眼看著冷悠然與那魃雙手交握,他又不可能視而不見,一雙手松了握,握了松,在片刻的沉吟之后,終于開口道:
“冷悠然,你若還對她存著一絲情誼,就聽她的,殺了她!”
冷悠然聞聲,心下狠狠一顫,握著寧香的手,更是抖得厲害,她知道,這樣的寧香即便活著也是在受罪,終有一日,這僅存的一點理智也會被弒殺的本能所吞噬,可她是寧香啊!
是那個,會在她歷練歸來,做上滿滿一大桌子菜,就因為她一句夸贊,就會笑得開懷的寧香。
是那個,在她不在洞府之中,卻扔會把整個洞府規整的一塵不染,等她回來的寧香啊!
“吼——師姐——求你——”寧天想要殺掉冷悠然的執念越來越深,寧香越發劇烈的掙扎著,嘶吼著,祈求著…
就在寧香眼中的白霧眼看著就要徹底被血霧取代的瞬間,冷悠然的雙目猛的一閉,任由兩行清淚滑下,自那握住寧香的手掌之上,終于亮起了一抹灼白耀藍的真火雷炎,雷源的氣息在這一瞬間噴涌而出,眨眼間自寧香的手臂攀爬而上,飛快的包裹住那蜷縮的人影。
“姐——”
“吼——”
被真火雷炎吞噬的寧香,瘋狂的嘶吼了起來,那強悍的身體,更是撞毀了,引燃了大片的結香樹,屬于結香樹的香氣,混雜著寧香周身那特有的古怪味道,瞬間飄散了開來。
陽炎借機一個閃身,把跌坐在原地的冷悠然拉著退離了那片火海,又在那真火雷炎之上,補上了一枚由他的神火所凝聚的火球。
這才轉過身去,望向了盯著那片火海,滿臉淚痕的冷悠然,嘆了口氣,陽炎雖然知道,此時此刻不應該再讓冷悠然在這里多做停留,殘忍的讓她親眼去目睹曾經在乎的人在火中的掙扎。
可他卻又不敢在那魃徹底被化作灰燼之前,有半分的疏忽,只能架住冷悠然,盡可能的把全部的心神,都撲在了那在火光中,不停嘶吼掙扎扭曲的殘影上。
魃的身體是強悍的,即便冷悠然在自己的真火之中加持了雷源,又有陽炎追加了一枚神火凝聚的火球,這一把大大火,還是燃燒了整整五日之久。
就在那火中寧香的身影漸漸衰弱下去的時候,她卻憑著自己的最后一絲殘余的力量,忽然暴起,越過了精神緊繃,如臨大敵的陽炎與冷悠然二人,那白藍色的火球,卻是直撲寧天而去。
在一聲屬于寧天的,夾雜著不甘憤怒,以及絕望的嘶吼過后,一切終于歸于平靜。
沒有了力量支撐的魃,很快被化作了點點灰燼,與那個曾經她割舍不下的小小男童,一起徹徹底底的消失在了這天地之間。
盡管從火起,到火滅,整整用去了五天,在最初的傷心過后,冷悠然也一直在幫著陽炎控制著火勢,不至于讓這大火,蔓延出去,可當最后一絲火光滅去,冷悠然的身形還晃了晃。
陽炎見狀到是沒再說些什么刺激冷悠然的話,而是直接帶著她回去了冷寒的洞府,又與冷寒把寧香的事情簡略的說了一說,最后又想了想,直奔那被他毀去了多日的飄渺峰而去。
冷悠然再次恍惚回神的時候,外面已經飄落了傾盆大雨,而落在冷寒的洞府中卻是變成了大顆大顆的冰雹。
她抬步走到門邊,抬手招來了一顆冰涼,卻滾圓剔透的雹子,隨意的丟入了口中。
雹子入口,彌散出淡淡的土腥氣,讓她蹙了蹙眉,卻是任由那一顆小小的,現今卻看起來分外來之不易的冰珠,在口中一點點的融化著。
“悠然。”冷寒難得離開了歐晴兒的身側,推開了門,看著站在廊檐下,盯著昏沉天空出神的女兒,開口輕喚道。
冷悠然聞聲轉過頭去,咧了咧嘴,還沒出聲,眼淚卻先留了下來,而后便一個閃身,出現在了冷寒的身側,如同幼時一般,撲入了他的懷中,哽咽著低喃道:
“爹,寧香死了,是我,是我親手殺了她!若是當年我不多事,把小天帶入內門,給了他無限的可能,是不是他們姐弟兩個都能平平凡凡的一直在外門的那個小村子里生活,經歷最尋常的生老病死,然后重新轉世為人?”
冷悠然雖然知道,這一刻,再多的如果,也換不回那個爽利的女子,和那個天真的孩子,可她的心還是好難受。
修煉多年,在她手中結束的生命何止萬千,可這卻是她第一次,結束了一個她曾經,或許是現在,仍舊在乎著的生命。
“傻孩子,你沒有錯。以寧天的資質,就算當年把他帶入內門的不是你,他也終有一天,會被其他人發現。歸根究底,還是他的不甘,他的貪婪,把他自己和寧香那孩子逼上了絕路。
爹知道,這些不用我多說,其實你也都明白,你難過的,你在乎的其實是寧香那孩子最終變成了那樣,還斷送在你的手中,我知,你是想你在乎的,認識的人,每一個人都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可是啊,這世間的事情,卻總是這般不隨人愿。
丫頭,你這是在家里,他人如何,我管不了,可你既然在爹爹的身邊,就用不著那些隱忍和堅強,你若是想哭,就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在冷寒的話落之后,冷悠然終于撲在他的懷中嗚咽出聲,冷寒攬著冷悠然的不停顫動的肩膀輕輕拍著,也是時至今日,他才發現,其實,這兒女兩個中,冷悠然的脾氣才是最像歐晴兒的。
時不時總會有著那么點兒小小的矯情和天真,卻又不失善良,只不過比起歐晴兒一直被眾人呵護嬌寵著長大,這個女兒又因為他們夫妻二人的疏忽,多了一份堅強和自持。
待得冷悠然哭夠了,不好意思的抬起頭來,才對上冷寒那雙含笑的眼睛。
“爹,你笑我…”釋放了心中的壓抑,面對自己老爹,冷悠然也找回了些許當年小女孩兒的嬌態。
“嗯,笑的就是你。”冷寒看著臉紅的閨女,面上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認真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