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菲娜的話,萊納心里咯噔一下,他急忙轉頭看向這位女生,她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可眼睛里分明有點點晶瑩在閃耀。
菲娜緩緩走到父親的床邊,坐到了略顯破舊的椅子上,伸手,輕輕握住他的干癟的手。
“七號床的藥該用完了。”
樓下值班的護士這個時候走進病房,機械式地將菲娜父親手上扎著的針管取下來,用棉花簡單止血,隨即離開,期間也沒有和菲娜多說一句話。
“我們走吧。”
就這么待了一會兒,菲娜站起身,走出了病房。
這個過程中,萊納沒有說任何話,他已經覺察到菲娜和她的父親似乎關系并不太好,而這座小鎮也有些古怪,但他還是決定等待菲娜自己開口。
走出醫院,菲娜長舒了一口氣,然后指著遠處,在遠離城鎮的地方,一座小山丘上的塔樓,輕聲說道。
“那里就是我的家,伊恩格雷校長。”
夜晚的小鎮,只有路邊昏暗的燈光照亮了一小片道路,不過似乎也不用擔心撞到人,因為偌大的街道寂靜無聲,沒有任何行人走過。
這里就像是落后的古代村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是不是該找個旅館住下。”
萊納看了看周圍,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一片漆黑。
“蘇爾鎮沒有旅館,準確來說,這里一般不會有外人來。”
菲娜嘆息一聲,令萊納看了過來。
“伊恩格雷校長,還是先到我家休息一會兒吧。”
她沒有避諱什么,似乎相當信任萊納。
“呃,好吧。”
萊納只能乖乖跟上這位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嬌小少女向那一座塔樓走去。
道路很黑,但菲娜卻輕車熟路,仿佛走過千百遍,兩人在夜色中行走了大約二十分鐘,就來到了這僻靜的塔樓底下。
這座塔樓有四層,位于山丘之上,足夠俯瞰整座城市,只不過外壁爬滿了青苔,隱約可見的墻壁十分破舊,菲娜拿出鑰匙打開門,那早已腐朽的木門發出吱呀的聲音,緩緩打開。
借著星光,萊納看到塔樓里的模樣。
大廳的桌上擺滿了成堆的羊皮紙,各種構筑魔法所需要的材料遍布,地面上幾乎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比起萊納第一次見到的安托萬的煉金工房,這里顯然要凌亂得多。
菲娜嘆息一聲,點亮了墻壁上的蠟燭,隨即彎腰開始收拾房間。
萊納就站在門口,等待了一會兒,菲娜才整理出一小片能夠讓人坐下的區域。
“抱歉,我的父親平時不太注意收拾這些東西......我去泡茶。”
菲娜有些無奈,轉身便去廚房中忙碌,在萊納看來,這是這名女生令人感到意外的一面,本以為菲娜應該是專注于學習的乖乖女,卻沒想到還有這樣居家的模樣。
她的身上是輕便的長裙,此時圍上了一條圍裙,正在水池中清洗茶壺,不知為什么,讓萊納想起了那種擅長照顧人的妹妹形象。
“請用。”
端出一杯清澈的茶水,菲娜也坐到了萊納旁邊的椅子上,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帶著某種淡淡的哀傷,令萊納也受到了影響。
“嗯,味道不錯。”
本以為這么凌亂的房間里,茶葉之類的應該早就過期不能飲用了,但菲娜泡的茶出乎意料地好喝,淡淡的茶香令人回味無窮。
“我的父親是一名法師。”
菲娜也雙手端著茶杯啜飲了一小口茶,然后以此為契機,開口說道。
“只不過他這些年來幾乎沒有什么成就,卻又不肯放棄自己的研究,勉強度日,實在是糟糕透頂。”
菲娜的父親是這個小鎮出生的唯一的一名法師,在魔法學校畢業,取得了正式法師的階位后,不知為何又選擇回到了這里,之后,菲娜的母親在她出生后不久便去世,留下他們父女兩人在這個世界上。
根據菲娜的話,她的父親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父親,從小,她父親便從來沒有關心過菲娜的生活,也沒有教授過菲娜哪怕一個魔法,菲娜小時候的記憶中,父親也完全沒有進行過相關的魔法研究,就仿佛一個普通的農人,每天勞作。
母親早逝,父親又不會照顧人,這使得菲娜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自力更生,從收拾房間到洗衣做飯,生活逼迫她學習這一切。
倘若這就是全部,那么倒還好了。
“這座城鎮,伊恩格雷校長你可能也有所覺察,他們并不喜歡法師,也不喜歡魔法。”
菲娜說道,看向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小鎮。
“這里的人一直都過著原始的生活,據說是因為過去曾經被一名法師欺騙過,導致城鎮里大半年的收入都被一掃而空,從此之后,人們便極度厭惡法師,也不愿意接受其他法師的幫助。”
而她的父親則是偷偷學習的魔法,被一位路過的法師看重,才能進入魔法學校學習。
但菲娜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的父親在成為正式法師之后,還要回來這個地方。
即便她的父親最開始一直沒有從事魔法相關的工作,但菲娜依舊要遭到同齡人的嘲笑,那些可惡的男孩子辱罵菲娜是“魔女”,是會引誘男人上床的表子,他們會向菲娜丟臭掉的雞蛋和吃剩的瓜果,甚至用牛糞澆到菲娜的頭上。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菲娜十歲的時候,一位叔叔說服她的父親,將她送到了新月學院,讓其學習魔法,菲娜才擺脫了這個噩夢般的地方。
菲娜離開之后,她的父親也重新開始研究魔法,但毫無實用價值,菲娜僅僅從父親時不時的來信中能看到一些他生活的狀況。
但菲娜早已經決定,自己一定要成為一名正式法師,永遠地離開這個愚昧而落后的城鎮。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菲娜如此刻苦努力,成績優秀,因為她別無選擇,其他的學生可以回家繼承家業,可以慢悠悠地多考幾次成為法師,但菲娜不行。
然而這一切的計劃,都被她父親突如其來的重病所打破。
“下雨了。”
菲娜喃喃自語般說道,窗外,稀疏的星辰被烏云遮蔽,一場夏日的暴雨接踵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