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抬頭看他:“你都想起來了?那心里還空嗎?”
諾曼捂著胸口,這里不空了,卻只剩下剜心般的疼。疼得他靈魂抽搐,身體完全不能自已。
卡洛琳微微撇開頭,似是不忍心看到這副模樣。
“在你跟我商量用催眠術時就懷疑過自己可能會真的愛上容藍,你說若真的愛上了,就讓你忘記吧,容家與威登家之間不能有愛情。可有個秘密我沒告訴你…”
卡洛琳突然感覺鼻頭有些酸,“在我想為你植入愛的記憶時,發現你的記憶里一直就有她,甚至清晰印記著她微笑時的模樣,喝水時的模樣,吃飯時的模樣。你們從來沒說過一句話,威登與容家,兩個誓不兩立的家族,即便在宴會上遇見,那也是形同陌路,你每次看到很多同齡人向她搭訕,嫉妒得不得了,煩躁到徹夜難眠,但你一直拒絕承認自己喜歡她,反而認為自己之所以那么在意她,完全是因為威登家與容家的仇恨…”
“諾曼,你找我為你植入愛她的記憶然后追求她與她結婚生子,獲得容家部分掌控權之后分裂容家,那從來只是你自以為是的計謀而已。你的真正目的,是想放下威登家與容家之間的仇恨,放下自己的尊嚴與榮譽,能夠不顧一切去追求她一次,真真正正得到她…”
一枚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再次扎入諾曼的胸口。記憶的面紗隨著卡洛琳的話一層一層剝開,將它最真實的模樣呈現出來。
而這個真實卻是諾曼無力承受的。
卡洛琳看著他緊拽心口痛得發抖,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
“諾曼,你這樣做有家族的原因,而我這樣做同樣情非得已。我能跟你說的就這么多了。你要好好的…好好活下去…”
諾曼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囚室的,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蕩著,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甚至感覺不到溫度,看不到世界的顏色,仿佛所有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他只是行走在虛空中。
當他一腳踏入松谷河時,冰涼的河水浸透衣服他才突然回了幾分神,然而看到面前的河水,他沒有覺得驚訝,反而會心一笑,毅然決然地走向河水深處。
“你要做什么?”一只小手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衣服。
諾曼轉頭,看到楚涵的臉。
他還記得她小的時候,會扯著他的衣角,明明走路還不穩當卻非要自己下地走,跟著他在玫瑰莊園打理當季的玫瑰花,挑選出最美麗的一朵,帶回睡懶覺的容藍身邊。
當時的諾曼一直有個信念,讓妻子在睜開眼時第一眼看到她最喜歡的東西,花、他、還有他們的可愛又調皮的女兒。
諾曼每次都會將最好的那朵交給那個小小的小家伙,再抱著她守在容藍枕邊,等著她醒來。
容藍死后,他也那樣守在她枕邊,一直等著她醒過來,那時容家已經亂了。一些掌握了權勢的有野心的老家伙們本來就想瓜分容家,其他家族也想從中分一瓢羹,有個不長眼的甚至看上了他的玫瑰莊園,堂而皇之地要闖進容藍的安息地,他沒說一句話,卻將槍口對準了那個無恥之徒。
那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也看不透自己的想法,只是坐在容藍身邊不想動彈。但最終他也沒能守住她,在平息最初一撥爭端后,容靜和容立決定聯手,也聯手來搶走了容藍,要將她活化,入土為安。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他本來就不愛容藍,容藍還因為他而死,他有什么資格去拒絕挽留。
他站在玫瑰長廊里,眼睜睜看著容藍被帶走,看著她從他的世界徹底消失,那一天,世界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灰撲撲的,毫無生機。
“你想死嗎?”
那個孩子長大了,他已經快認不出她的模樣了。然而當他第一眼見她,他就知道,這是容藍的孩子,雖然這個孩子似乎沒有繼承容藍的美貌,但他就是知道。
當時他不知道為什么她已經逃離了這個深淵還要回來趟這趟渾水,加國從來不是個美好的地方,這是噩夢之地,她就不應該回來。
不回來也不會被刺殺,也不會被傷成那樣。
諾曼握住楚涵的手,這雙小手還有余熱,明明同樣為銀石所傷,她卻被她的男人護得好好的,而他的容藍卻最終凍成冰雕失去性命。
“你的手很暖。”
楚涵:…
“這樣我就放心了。”
特么的什么意思?這個渣父這是絕對要自殺啊!
“你不許死!你以為這樣死了我媽就會原諒你?做夢!你一個連自己錯誤都不能承擔的懦夫,連自己愛情也不敢承認的懦夫,憑什么讓她愛上你?你別去打擾她的在天之靈!”
不遠處偷偷看著這邊的顧家兄弟也有點接不上這腦回路。
顧凜問自己的弟弟:“我這弟媳勸人的腦回來都這么清奇嗎?”
顧朔微微愣了一下,啟口:“她的出發點是好的。”
那頭站在松谷河里的諾曼看著小家伙堅定的眼神,因為她俯身拉人的姿勢,衣角落在水里浸濕了。
浸濕了便會冷,諾曼將她的衣角擰干,放到岸邊,這才問:“那我該怎么辦?”
“贖罪!我要你用余生來贖罪!”楚涵堅定地說。
灰蒙的世界突然裂開一道口,陽光投射進來,照亮了整個世界,小家伙的嘴唇像早晨綻放的紅玫瑰,嬌艷欲滴,白瓷般的肌膚光彩照人,漆黑的頭發都閃爍著暗輝,溫熱的小手因為太過用青筋暴露出來。
諾曼再次看清了這個世界的顏色,“好,我贖罪!用我的余生!”
顧朔與顧凜兩兄弟上前,顧朔抱起自己的小女人,顧凜拉諾曼上岸。
同樣看到這一幕的容靜轉身離開,窈窕的身材只有單薄的旗袍包裹,顯得特別清冷。容立難得沒跟她置氣,拿著為楚涵準備的披風給她披上。
“我不冷!”容靜有些惱了。
容立卻笑了:“回去好好吃一頓,我們是該收拾一下那些殘余了!”
容靜長吸一口氣,拉了拉披風,重新變成那個俯瞰天下的女王:“好!”
容家那些老家伙不能再留下來禍害下一代了,就算這回要容家傷筋動骨,他們也要忍痛鏟除這些毒瘤!
容靜與容立回到容家坎貝爾城堡時已經差不多午時,不出所料,那些個老家伙果然來了。
從外面看,容家是分成容立與容靜為首兩派的,而兩人共同入主坎貝爾城堡穩定容家根脈,這是一種委曲求全顧全大局的合作關系,所有人都覺得容家遲早得再進行一次變革,要么容立吞了容靜要么容靜吞了容立。
至少這種局勢在楚涵到來前,連容家自己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事實上卻未必。
容靜與容立只是被兩派推出來的領頭羊,只因為他們與前兩任家主的關系,并且是最符合容家世襲的血緣傳承規則。
雖然這種規則是那些老家伙一直想打破的,但想打破這個規則自己上位的人太多,于是他們勉為其難遵循了這種規則,靜觀其變。
容靜與容立一進門,就看到以容海、容桂為首的十幾位“老家伙”。
不是說他們年紀一定多大,而是說輩分。
比如榮海,她是容靜母親的最小的弟弟,現在年紀也不過四十來歲,只比容靜大了不到五歲。
容桂,這是更旁支的勢力,硬要說他的輩分,只怕沒幾個能分得清。因為容家是以血脈覺醒的女人為家族基準,而那些大肆繁衍的容家男兒們不管有多少都會被“驅逐”出去,久而久之,很多男人的輩分都有些搞不清楚了。
而這位是容立為了穩固容家特地拉攏的勢力,據說輩分在爺爺輩上,這位的年紀也剛到五十而已。
當初容藍去世,想借機分裂容家獨立出去還想搶奪更多容家資源的老家伙很多,最后是在容靜與容立的調和下領導了兩支主力平息了容家內亂,但容家也因為那次分裂元氣大傷。
而這十幾年來,這兩支勢力也越看對方越不順眼,想要籌謀另一次分裂,他們也一直試圖壯大己方力量,削弱對方基礎。
明爭暗斗的事情沒少發生,但有容靜跟容立兩個坐鎮,都沒敢在臺面上撕破臉。但因為容靜與容立的高壓也讓這兩派人心有怨言。
“聽說威登家家母刺殺我們容家楚涵的案子已經定下來了。罪證確鑿,那威登家是不是應該補償我們容家?”容海首先發話。
容靜與容立互看一眼,果然又是為了利益而來,只怕他們早就在算計如何借這次機會從威登家掠奪更多的權利了。
有些時候都說老派貴族墨守成規,不思進取,聯合打壓新興貴族,但新興貴族的強取豪奪,貪得無厭確實也叫人忍無可忍!
“當年我們容家家主容藍因為諾曼.威登而死,如今梅琳娜.威登竟然還企圖殺害容藍唯一的骨血。就算梅琳娜現在死了,也不能輕易放過威登家!”容桂也表態。
看來在掠取利益上,這些老家伙的目標是一致的。
“我們容家要求也不高,讓威登家族將當年吞進去的都吐出來。加干湖的葡萄莊園、科龍的酒店產業,還有…”
“夠了!”容靜忍無可忍。
所有人閉嘴,看向那個風韻猶存的女人。作為容靜這一派的人容海教育道:“容靜,我們都是你的長輩…”這怎么說話呢?
當初我們推你上去那是看得起你,別位置坐穩了就可以不把我們這些老家伙當回事。
“難道你們就沒一個人關系楚涵現在身體情況如何嗎?”容靜冷颼颼笑了,長輩?呵,就你們這嘴臉也配?
“你們似乎忘記了,她才是容家正宗血脈傳承,只要她愿意,她就是容家之主,但我從頭到尾沒聽到你們關心過她一句!”
“容家之主怎么能讓顧家的媳婦當?”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家伙暴跳如雷,“若早個幾十年,她這樣的人直接浸豬籠淹死算了!現在新社會,講自由人權,容家沒追究她的罪行就已經不錯了!”
這次說話的是擁立容立的人,一直靜觀其變的容立終于開口說:“可是怎么辦呢?我覺得我這個家主之位應該給她…”“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