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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一九 牧師的扮演法與秩序女神的最后一擊

  “哈斯魯啊,我們對女神陛下而已,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呢?”

獅王城北教區高階瑪斯特哈斯魯想起了老朋友跟自己說過的話,那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冰火#中文  當時他對老朋友組織獻祭的事情異常震驚,那超出了他舊有的認識,覺得對方滑向了邪惡深淵。在老朋友的解釋和勸說下,他才豁然開朗。

  “我們神職者,就是牧羊人…”

  老朋友說:“我們為女神陛下感召凡人,讓他們的靈魂沐浴在吾主的秩序光輝下。這時的靈魂還是污濁的,就像還沾染著血水,牽連著世俗臍帶的羊羔。”

  “羊羔是香嫩的,純凈的,是屬于吾主的。”

  “為吾主牧養這些羊羔,令其純凈而肥美,在合適的時候進獻給吾主,這就是我們的職責。”

  當時哈斯魯無比驚恐,這根本就是邪惡異端的說法。

  神職者是牧羊人這個說法很刺耳,雖然古來有之,但一向被視為對神祇和信徒的貶損。把這個說法發揚光大的還是圖鐸大帝,黯精靈戰爭期間他經常這么諷刺各路神祇,直到開創帝國后才消停下來。

  而后忠誠神廷建立,將這類說法定性為不敬之罪。即便是特蕾希婭,在斷塔誓約里也強調神祇愛人的傳統人神關系。

  哈斯魯的這位老朋友和他一樣,都是少年時代就成為神職者,畢生奉獻給了教會的虔誠信徒。雖然嘴里和心中呼喚的“吾主”變過多次,從凱姆到凱拉特蕾希婭,再到特蕾希婭,現在則是海姆,神職也從忠誠與護衛變成秩序,但一直都堅信自己是在服侍費恩世界的光明之主。

  相比之下,已經是主教候選的老朋友,信仰比自己還要虔誠,怎么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不要慌張,這絕對不是什么邪惡異端的說法,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老朋友淡定的說:“兩位樞機主教都是這么說的,考慮到教廷里還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尤其是中層和基層神職者,所以他們都強調,暫時不在教廷里做公開宣導。”

  “至于樞機主教為什么認可了這樣的說法,那是因為,現在費恩世界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吾主正在領導一場跨越了神祇與凡人,前所未有的戰爭。”

  “神祇是愛人的,但愛的不是某個具體的凡人,也不是所有凡人,只是靈魂純凈,擁有美好品德,正確的凡人。”

  “那樣的凡人,只在黑暗時代前存在,只在安寧祥和的傳統中存在。”

  “你也知道,費恩世界已經被污染了,赤魔帶著異世界的黑暗力量而來,正帶著世界向邪惡的深淵沉淪。”

  “罪魁禍首自然是赤魔,但如果不是這個紀元的凡人靈魂太渾濁,給了赤魔滋生的土壤,他們禍害世界的速度又怎么會這么快呢?”

  “在這個紀元里,所有凡人,都是罪人!”

  “在這個紀元里,凡人生而有罪!”

  “在這個紀元里,他們都是迷途的羊羔,必須由吾主親手洗禮,回歸世界本源,為永恒秩序奠基。”

  “只有新的紀元到來,永恒秩序降臨,那時世界本源才會澄清,凝結出新的,正確的,值得吾主愛護的凡人。”

  “我們就是在這新舊紀元交替之間,替吾主將羊群趕上正確道路,洗盡塵埃,送入神國的奴仆。”

  老朋友說到這時,身上溢出濃稠的金光,這是靈魂與信仰共鳴,獲得神恩的跡象,令哈斯魯不再驚恐和疑惑。

  女神陛下贊賞了老朋友,這個說法是對的!

  老朋友又說:“我們同樣是羊羔,但我們被吾主選中,獲得了更健壯的體格,更堅硬的羊角和更敏銳的眼睛。我們的使命還有功績,按我們向吾主送去了多少合格的靈魂計算。”

  那時候老朋友的一雙眼睛亮得像天幕上的金星:“向吾主奉獻自己的羊羔,在新的紀元里將會獲得新的人生,那是充滿了幸福的未來。而我們這些牧羊者擁有多少功績,也將決定我們距離吾主有幾步之遙。”

  哈斯魯總算明白了為什么在某些主教舉行的祭禮上,會有大批信徒奉獻自己。

  靈魂升入神國,成為永恒的祈并者,對大多數連讀寫都不會的凡人來說,完全想象不出來是什么樣的幸福。赤魔宣揚的祈并者將失去所有記憶,變成神祇的傀儡這種說法,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卻在一定程度上符合凡人對更高層級世界的想象。

  所以秩序女神為凡人設計了新的未來,那就是獲得重生,用老朋友的話說是…輪回,對,輪回。

  只有甘愿奉獻自己的秩序信徒,才能在女神開創的永恒秩序中獲得新生。他們將會在新生中獲得今生期盼的榮華富貴,彌補今生的所有缺憾。

  這樣的輪回也是永恒的,只要在新生中繼續堅定信仰,人生終末時甘于奉獻,純凈的靈魂將會再一次在費恩世界的靈魂循環中保持完整,開始又一次細節完全不相同,但同樣幸福安寧的生活。

  哈斯魯也才恍然大悟,為什么會有靈魂輪回的說法在信徒中流傳,教廷在公開場合卻不置可否。

  當時哈斯魯還有很多疑惑,最大的疑惑是,作為牧羊者,要怎么將羊羔奉獻給女神,才能算成自己的功績。

  老朋友也說了,牧羊者本身也是羊羔,聽起來這樣的奉獻是讓自己走在前面。可這么一來,奉獻就只有一次,自己也不是牧羊而是領頭羊了。

  “凡人的靈魂是多姿多彩,有無數側面的。”

  老朋友把他拉到隱秘角落,張開靜音結界,異常鄭重的說:“哪怕是再純凈的靈魂,也隱藏著暗面,所以需要我們這些牧羊者通過祭禮清洗。”

  “同樣的道理,我們這些牧羊者,靈魂中也有暗面。”

  “但不要害怕,要勇于承認和面對這樣的暗面,這也是讓我們能繼續留在凡間,為吾主源源不斷送去靈魂的依憑。”

  “當我們帶領這些羊羔踏上通往神國的天階,聽到接引天使的贊歌時,我們就可以抽身而退了。這時候要怎么退下呢,很簡單,將我們的靈魂轉換到暗面,這樣就能把我們推離天階。”

  “這不是墮落,是繼續為吾主服務的必要…步驟,到時候我們只需要扮演某種角色,某種讓我們暫時遠離吾主,隱于世俗的角色就行了。”

  “只要我們及時將這樣的暗面轉開,恢復到吾主奴仆的狀態,我們所受的眷顧和神恩就不會削弱。”

  老朋友壓低了聲音:“吾主自然不會明示這個方法,這是最虔誠的神職者們暗中摸索出來的,只有他們才愿意冒著墮落的危險,為吾主的事業做如此冒險。”

  “也只有足夠虔誠,足夠聰慧的神職者,才能使用這樣的方法,所以教廷還沒有大規模推廣,只是讓各位主教自行嘗試,暗中交流。”

  老朋友說得有些含糊,哈斯魯卻完全明白了。

  所謂的扮演法,就是將信徒靈魂送上天階的同時,將自己靈魂中那些不夠虔誠的部分呈現出來,扮演一個迷戀世俗的角色,由此離開天階。只要及時退出扮演狀態,女神是不會降罪的。

  記憶瞬間掠過,然后涌出無盡喜悅。

  哈斯魯帶著獅王城北區最虔誠的一批信徒來到瓦倫丁,準備參加幾天后舉行的圣女祭禮。之前還傻傻的以為自己的功績就是組織這些人過來,現在總算明白了,主持祭禮的主教甚至是樞機主教會獲得什么樣的功績。

  如果不是聆聽到了神諭,不是記起了老朋友私下說的事情,他在女神面前將會沒有任何貢獻。

  現在這場例行的禱告,正是自己有功于女神的開始。

  哈斯魯掃視神殿里二三百信徒,感應著他們靈魂中蕩動的隱約漣漪,最終目光落在領頭這個身著白裙,帶著金環的棕發少女身上。

  其他不論,只是獻上這個叫尤莎的候補圣女,應該足以讓女神喜悅了。

  哈斯魯這么想著,努力抑制激動,記憶著老朋友交代的祭禮細節,使勁頓了頓法杖,高聲誦讀秩序神典,將例行禱告引領到祭禮儀式上。

  那位老朋友跟他是數十年的生死之交,把祭禮過程說得很詳細。

  首先是激發信徒們的虔誠感應,震蕩他們的靈魂。然后用神恩術做洗禮,挑出感應最強烈的幾個,讓他們喝下高濃度的圣水。

  這種圣水會灼燒他們的靈魂,給他們帶來可怕的痛苦,但這沒關系,只要引導他們在痛苦中找到更加接近女神的感應,女神會關注到他們,降下天階,接引他們的靈魂。這時候再強烈的痛苦,也將在女神的關注與靈魂的升華中消解。

  當天階降下,這些靈魂升華時,其他信徒的靈魂也將因為憧憬而沸騰起來,只要如法泡制,他們也會成功的跟著升華。

  哈斯魯的法杖上亮起金光,用虔誠禱言神術,震動信徒們的靈魂。

  非常順利,信徒們跟著他一起高聲誦讀神典,一個個的靈魂都充盈得鼓蕩不已。

  一圈金光自哈斯魯身上推送出去,掠過所有信徒,殿堂里頓時響起一片哭喊,誦讀聲變作詠唱乃至哭喊。

  信徒們涕淚皆下,滿臉漲紅甚至臉頰扭曲,他們感覺到自己獲得了平生從未有過的體驗,似乎要超脫這個污濁的凡世,即將飛升到輝煌巍峨,充滿了無盡幸福的新世界。

  “主啊!帶走我吧!”

  候補圣女忽然猛烈抽搐,身上溢出金光。

  她用盡所有力氣呼喊道:“把我的一切拿走,把我變作神國里的一顆石子吧!”

  信徒們也跟著呼喊起來,殿堂里的氣氛熾熱得哈斯魯一身是汗。

  他當然不是熱出來的,而是急出來的。

  情況不對!

  看信徒們的目光聚焦的方向,不是自己,而是尤莎!

  到時候天階降下,被接引走的靈魂算誰的?

  該死的是,因為這樣的焦灼,他始終無法沉浸到虔誠狀態。

  他異常懊惱,老朋友只給他說了“抽離”的辦法,沒給他說“代入”的辦法,他只會一半的扮演法!

  等等,扮演法…

  哈斯魯腦子里猛然激靈,既然“扮演”可以“抽離”,為什么“扮演”不能“代入”呢?

  女神不會因扮演抽離而降罪,那么扮演代入也應該是同樣道理吧?

  哈斯魯這么想著,轉瞬有了如何“扮演”的思路。

  光虔誠是不夠的,尤莎的秩序信仰壓根說不上虔誠,她其實很怕死,很向往未來。但為了保佑她的朋友,為了讓她的朋友在永恒秩序中獲得幸福,她愿意做出這樣的犧牲,所以才獲得了女神的關注。

  哈斯魯從心中找出一縷縷自己與尤莎有關的思緒,將之放大、融合、連續。

  在獅王城外看到孤苦無依的少女,想起了青年時代,被自己送給神廷上司的未婚妻,想起了被強迫嫁給圣騎士的女兒,想起了因為家庭不幸致使性格乖戾,幾年前戰死在北方戰場的孫女。

  那一刻他很悔恨,他將少女當作了那一個個跟自己有關的不幸女子,他希望能夠補償。

  這是他的真實想法,因為這樣的想法,他才上前打招呼,然后發現她的靈魂異常純凈,有成為圣女的資質,將她帶回了神殿。

  現在他忽略了跟圣女有關的思緒,只專注在自己的喜悅中,將希望少女幸福的那縷曾經有過的念頭放大,直至占據了整個心靈。

  “哦,我的尤莎,我的孫女,我可不想失去她。”

  那一刻他臉上酸熱,差點落淚了,他代入了將尤莎當作孫女寵愛,不愿意她受到傷害的角色。

  很好,接著是轉折…

  哈斯魯心念一轉,牽起另一股思緒。

  “不過吾主的永恒秩序更加重要,為了這樣的事業,我個人的情感又算得了什么呢?”

  “拿去吧,把我的尤莎,我的寵愛拿去吧。”

  “雖然我為此痛苦,但想到吾主的事業因此又多鋪了一顆石子,我將會在痛苦中歡笑。”

  所有思緒都是真摯的,發自靈魂的,因為他的確曾經這樣想過。

  靈魂驟然一震,暖流洶涌而入,哈斯魯真的落淚了。

  代入成功!女神關注到他了!

  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哈斯魯摸出圣水,讓司門司燭之類的低階神職者分發下去。

  他是五級秩序牧師,隨身帶著的秩序圣水是用來治療傷勢,催生神力或者對付敵人的,正適合用來做祭禮圣水。

  溢著亮金光塵的圣水分發到尤莎和幾個靈魂振蕩最活躍的信徒手上,哈斯魯按照老朋友的交代,施展出群體祝福等神術,進一步震蕩他們的靈魂。

  到了決定成功與否的關鍵時刻了,哈斯魯努力壓下緊張的心緒,讓尤莎等人喝下圣水。

  凄厲的呼號聲在殿堂里響起,燒灼靈魂的痛苦的確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

  就在殿堂氣氛一滯,即將轉變到畏懼乃至驚恐的時候,金光自殿堂頂壁降下,罩住了哈斯魯、尤莎和那幾個信徒。

  呼號聲隨之消散,依稀的天使贊歌聲中,金光凝實,宛如階梯,從身體中抽出半透明身影。哈斯魯之外,尤莎和信徒們都仰望天階,神色安詳。

  成功了——!

  哈斯魯心神激蕩,也讓他變得飄曳的感知驟然一定。

  他暗叫不好,必須馬上抽離,不然就跟著一起上去了。

  數十年的神職者傳統讓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對舊時代的神職者來說,升入神國是無上榮光的事情,現在這一幕,本是他憧憬了大半輩子的榮耀。

  老朋友的身影在心中掠過,讓哈斯魯越發冷靜。

  一個半月前,老朋友之所以跟著信徒們一起升入神國,就是抱著剛才那種想法吧。

  神國到底有什么好,壓根不知道,哈斯魯只知道,他還想活下去。

  跟升入神國相比,他更愿意選擇輪回,何況如果在紀元更替其間立下足夠功績,他未嘗不能晉升傳奇,成為主教,到時候新紀元來臨,永恒秩序降下,他不必重生就能享受新的人生。

  靈魂中的熱流冷卻,哈斯魯發現靈魂回到了身體,正仰望沿著金光緩緩上升的尤莎和信徒。

  哈斯魯無比慶幸,剛才他無意中抽離了…

  接著心頭一震,為什么要讓尤莎走呢?

  尤莎走了,下次他找誰“代入”呢?

  這個念頭閃電般掠過,股股光絲自手中飛出,拉住了尤莎,讓她靈魂回歸身體。

  尤莎在,才能帶動更多信徒奉獻啊。

  尤莎身上噴出更濃的金光,哈斯魯靈魂中震蕩的秩序神力也回復正常,很好,轉換回虔誠狀態了。

  金光天階更加凝實,十多個靈魂在天使的贊歌聲中上升,他們的身體燃燒起金黃焰火,在無比神圣的氣氛中化作飛灰。

  信徒們沉默了片刻,呼喊和頌唱聲更加高昂。

  “瑪斯特…”

  尤莎從恍惚狀態中恢復過來,疑惑加恐慌的問:“我被女神陛下拒絕了嗎?”

  哈斯魯深沉的搖頭:“不,尤莎,你被賦予了更重要的使命,你會成為圣女。”

  這一次,他不再是隨口哄少女了。

  “圣女嗎…”

  尤莎仰望金光天階,嘆道:“只要能讓世界安寧,讓塔斯米他們幸福,什么都好。”

  就在哈斯魯將又一批信徒的靈魂送上天階時,曙光帝國的萬里疆土上,若干座神殿也同時被金光照耀,一個個純凈的靈魂升入秩序神國,在翻滾神念中抽成縷縷亮金光芒,穿梭交織。

  烏黑云團在赤紅神座下伸展開,云中轟鳴著虛空龍神的神念:“屏障破口還有十分鐘關閉,請海姆陛下盡快。”

  秩序女神伸手,神座外的光絲纏繞著祂的手,編織成一只黃金手套,探入云團中。

  銀月之心戰場上空,已經被頂回大半的金光階梯再度熾亮,一只巨大的黃金手掌破開天幕探下。在這只手掌下,銀月之心小得就如一只蘋果。

  秩序天使的贊歌猛然高漲,壓住了藍龍天團的戰歌。

  曙光帝國的戰艦和官兵們罩上一層金光,擠開了紅網領域的壓制,帶著神祇與凡人融合的力量,向銀月之心和赤聯戰士們發起了更勇猛也更強大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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