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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四 以正義之名,黑暗將至

  “情況這么糟嗎?”

  山脊上,班納眺望山下的庇護河谷,臉色鐵青。

  午后時分,是河谷村鎮最喧鬧的時候,現在卻空蕩蕩的,碎石路上見不到幾個人影。

  班納接收管理權的第十天,庇護河谷的常住客從上千人急速縮水到不足三百人。偌大的河谷村鎮,顯得無比蕭條。

  “你們到底是怎么執行的?外層區有上千人啊,難道大半都不是好人?”

  他轉向身后那些執行者們,話里明顯帶著怒氣。

  “就是照著你的規定在做啊,該清掃的清掃,該懲治的懲治,我們也不明白這是怎么了!”

  “班納,要照著你的要求做,外層區現在恐怕留不下一個人!”

  “這不是我們的問題,班納!大家都盡力了!”

  忙活了十天,卻看到了這樣的結果,執行者們也很沮喪。再被班納數落,幾個年輕氣盛的圣武士終于忍不住出言反駁。

  班納楞了楞,這還是同伴第一次正面頂撞他,還不只一個。

  他冷笑道:“所以,你們并沒有嚴格執行我們商量出來的規定?”

  另一個圣武士怒聲道:“那不是商量出來的,是你一個人拍腦門想出來的!你不能老是只在夏安迪亞動嘴皮子!”

  “加斯東?”

  親密好友也出言反駁,令班納更加意外,他苦惱的道:“難道我不想親眼去看,親自去做嗎?可導師的話我不能違抗!”

  他看向紅發少女:“格羅妮婭,你覺得呢?”

  “我…之前就過,事情比較復雜”,格羅妮婭:“我也不相信外層區大半人都是壞人,也許還有另外的原因。”

  班納若有所思:“另外的原因?”

  “具體是什么我也看不清楚,畢竟我只是新人,可我確實覺得,沒有親眼看到,親身體驗就做決定,的確有些…草率。”

  格羅妮婭沉靜的話語不僅讓班納沒有動氣,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沒錯,我不能再蹲在夏安迪亞里面只動嘴皮了”,班納嘆了口氣,臉色好一陣變幻,決然的道:“我要出去!我要親自看看,到底是什么在阻擾我們!”

  加斯東皺眉道:“但是導師…”

  “導師會原諒我的,就算不原諒,我也愿意接受任何責罰!”

  班納:“這是為了我們的正義!”

  圣武士們都松了口氣,班納敢突破禁令,親身上陣,至少能明白他們到底面對著什么樣的局面。

  就連加斯東也感激的看向紅發少女,這都是格羅妮婭…公主殿下的功勞啊。

  “班納?你們這是要干什么?夏安過…”

  守在峽谷關卡的圣武士見到他們,格外訝異。

  班納冷冷的道:“你們可以去通知娜瑪,但別想阻止我們!”

  “這跟娜瑪有什么關系?我們只是盡職而已。”

  “班納你敢出去,不怕導師會處理你嗎?”

  “導師的話你都不聽了,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守衛們也怒了,圣武士來就沒嚴格的等級觀念,夏安迪亞圣武士在這方面更是淡薄,彼此間是靠威望和信賴團結在一起。班納無視夏安禁令,守衛自然滿腔憤概。

  爭吵持續了沒多久,發展到了推攘。

  “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原來在這里,不該在礦洞修行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竟然是奧圖。大概是見到礦洞空了,以為發生了什么事情,才急匆匆的到處找人。

  “跟你一起修行?我的信仰會被染黑的!”

  “關你什么事?一邊去別話!”

  “滾!懦夫!”

  被一同下了禁足令的人招呼,班納這邊的人感覺像是被自己人背叛了,惱羞成怒,矛頭轉向奧圖。

  奧圖攔在門口,高聲嚷道:“在礦洞里修行就是要反省之前的作為!再違反禁令,夏安一定會很失望的,你們絕對不能出…”

  話沒完,他被一個圣武士揮拳砸在臉上,其他人沖上去,圍著他一頓拳打腳踢。

  “住手!”

  眼見一個圣武士握起的拳頭閃動金光,格羅妮婭沖上去擋住這一拳。金光擊打在背部,讓她踉蹌幾步撞到墻上,額頭頓時擦出一片血痕。

  她捂著額頭,對嚇得臉色慘白過來道歉的圣武士擺手示意沒關系,再急切的道:“都是圣武士,怎么能互相爭斗?快停手啊!”

  推攘停止了,現場沉寂了好一陣,班納對守衛們冷哼一聲,帶著同伴揚長而去。

  不是所有人都跟上了班納,沒被禁足的平民派圣武士還沒動作。

  一些人圍著格羅妮婭,有的殷勤的掏祛除疤痕的藥膏,有的關切的詢問傷勢,還有的責備出手的那個家伙。圣武士會低級治療術,擦傷根算不了什么,可格羅妮婭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能在額頭留下傷疤呢。

  另一些人則是看看格羅妮婭,再看看加斯東,兩人都沒動,他們也就沒動了。

  “讓班納他們在前面看情況嘛,咱們跟得太緊,怕他又要咱們動手腳遮掩”,加斯東。

  他又對滿臉不忿的守衛道:“我們也不想這樣的,班納那些人,有時候也太沖動了。”

  守衛怒哼一聲,不理他們,派人去通報娜瑪等導師會的核心成員了。

  沒人理會奧圖,即便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在守衛眼里他跟班納依舊是一伙的,在加斯東等人眼里他仍然是個“叛徒”。

  奧圖坐在角落里,看看格羅妮婭和加斯東,再看班納等人出去的方向,又瞅瞅守衛,忽然生出極度陌生的感覺。

  夏安迪亞圣武士以前只是大致分出了兩派,現在好像進一步分裂了。

  “夏安,你在哪里?為什么還不回來?”

  難以遏制的恐懼在奧圖心中開始蔓延,他覺得夏安迪亞正陷入危險的境地。

  奧圖的預感在傍晚就應驗了,夏安迪亞中心木屋的爭吵聲高亢而激烈,以前從未有過。

  盆地里沒有資格出席導師會的人,大多都聚到了外面,他們聽不清楚爭吵的細節,但都忐忑的關注著里面的情況。

  “總之,班納你這完是瘋了!”

  娜瑪氣得胸脯劇烈起伏:“那些冒險者已經不在外層區了,憑什么還要去管制他們?那會引發劇烈沖突的!不定還要招來普雷爾公爵的人!”

  導師會原是為守衛指稱班納等人不顧夏安禁令擅自出谷而召開的,沒想到班納并不為自己辯解,只等夏安回來該怎么處罰都認。然后他提出了增加人手的要求,理由是要對搬到外層區幾公里外的數百冒險者采取“強制措施”。

  庇護河谷并不是真正荒廢了,大多數冒險者搬到了外面,自己搭帳篷造石屋,弄出了一片臨時的聚居區。

  夏安迪亞附近已經是知根知底的熟地,冒險者們住習慣了。現在又有了貝塔城的交通服務,他們都不愿意真正離開。同時他們也知道了夏安迪亞內部的“路線斗爭”,認為班納這幫人的胡鬧很快就會消停。想著等到風頭過去了,再搬回庇護河谷。

  班納認為這個新的聚居地也屬于夏安迪亞的管轄范圍,當然他所倡導的“善良秩序”會讓庇護河谷更興旺,這一點也需要這些人來證明。所以他要求導師會授權他調動更多圣武士,去“強制服”這些冒險者搬回來。

  “你害怕了?”

  班納冷笑:“這破壞了你的陰謀算計?”

  娜瑪不解,皺眉道:“你在什么!?”

  “娜瑪,你愧為圣武士!”

  班納義正辭嚴的道:“之前你那么爽快的把管理權交給我,卻在背后玩弄詭計!暗中破壞我們想要建設的善良秩序,挑唆冒險者離開外層區,讓大家認為我們失敗了,你就可以繼續走你那條腐化夏安迪亞的邪惡之路!”

  “你…”

  娜瑪身體晃了晃,喘了好幾口氣才穩住,她怒極反笑:“你們根就不懂得建設秩序,短短幾天功夫,就把外層區的繁榮給扼殺了,然后再怪到我頭上?班納,真沒想到,你也學會了血口噴人這一招。”

  “我是有算計,但那不是針對你!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你那些人只會破壞,但這是個契機,向我們的競爭對手展示力量,讓他有所顧忌,讓他伸到夏安迪亞的手能縮回去!”

  “沒錯,班納,我是在把你當刀用…”

  她看向班納的目光里滿是憐憫:“用你來警告普雷爾公爵,讓他不要繼續染指我們這片試驗地。”

  “你們只知道什么善良秩序,對神隕高原現在的形勢又有多少了解?你們知不知道,貝塔城已經吸收了上萬冒險者,而在外層區常住的冒險者里,有一半其實是在貝塔城落戶的?”

  “你們知不知道,普雷爾公爵正通過交通和貿易這些手段,從各方面滲透我們夏安迪亞?外層區的經濟來往,正帶動著我們的資源,我們的財富,源源不斷的流向貝塔城?”

  “這是一場戰爭班納,一場沒有血火,爭奪人心,你們壓根不了解的戰爭。導師為什么要指示我們發展外層區,就是要跟普雷爾公爵進行這樣的戰爭,在戰爭中尋找純粹的正義。”

  “你和你的伙伴們只知道埋頭踐行那種偏激的正義,那是在摧毀我們的根基,是在資助敵人!”

  娜瑪的解如高山傾瀉而下的瀑布,蘊含著陌生而強大的力量,不僅導師會的成員們都露出恍然的神色,班納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他下意識的看往某個方向,然后從那頭紅發上獲得了力量。

  “真是好笑,我們資助敵人?”

  班納鄙夷的道:“娜瑪,你也學會了信口雌黃啊。在你嘴里,普雷爾公爵是敵人,可你的行動卻不是這么的哦。”

  “埃斯特!”

  班納的聲調突然拔高:“吧埃斯特!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大家!讓大家看清楚,到底是誰在勾結普雷爾公爵!想趁著導師不在,把夏安迪亞變成那個大貴族的附庸!”

  娜瑪異常震驚:“埃斯特!?”

  埃斯特忐忑不安的看往某個方向,得了什么指示才稍稍安定,吞著唾沫,畏畏縮縮的道:“我…我聽到了的,娜瑪你告訴妮可,要跟普雷爾公爵聯合開發交通…什么交通資源,要進行方位的合作…”

  娜瑪氣得胸口快炸了:“那是策略!你們懂什么啊!還有埃斯特,你怎么…”

  一時她不知道該什么,埃斯特原站在她這邊的,怎么一下子投到班納那邊去了?

  “我什么?我是圣武士!”

  埃斯特挺直了胸膛,兩眼也有神了,直視著娜瑪,用明顯聽得出怒意的語氣:“正義在誰那邊,我就跟誰站在一起!我不像你,口口聲聲著要當貴族的死敵,見到大貴族就習慣性的彎腰!”

  娜瑪緊緊咬著嘴唇,一時無話可。

  “是啊,我們是泥腿子,沒文化沒見識,所以你就可以肆意歪曲欺騙!”

  班納尖酸的道:“正義在每個人的心中,不需要華麗的詞藻,也不需要學習,每個人天生就懂!”

  這跟正義無關…

  娜瑪想,可見到大多數人都附和點頭,心中升起一絲涼意,讓她開不了口。

  班納乘勝追擊:“娜瑪,妮可天天都往貝塔城跑,她甚至佩戴了貝塔城冒險者才有的那種護腕,她還掌管著夏安迪亞所有物資的對外交易,天知道她出賣了多少夏安迪亞的利益,天知道你通過她跟普雷爾達成了什么交易?我要求對妮可進行審問,讓她把所有問題交代清楚!”

  “你簡直是…喪心病狂!休想審問妮可!”

  娜瑪頓時激動了:“妮可為夏安迪亞,為大家辛苦奔忙,為了一丁點差價,連紅石那種地方都孤身去過,你還有臉要審問她!?”

  班納向眾人攤手:“瞧,事情不是很明顯嗎?娜瑪,承認你跟普雷爾串通一氣,阻擾我們建設善良秩序的陰謀吧!”

  魔法師弗朗希斯頓了頓法杖:“班納,你的指控已經危及了夏安迪亞的內部團結,希望你能更謹慎一些。首先普雷爾公爵跟我們并不是敵人,一定的交流和合作是必要的。其次,沒有夏安在的導師會,無權審問自己人。”

  議論聲響起,不少人都贊同老魔法師的意見,誰也不希望見到圣武士鬧分裂,尤其是那些不是圣武士的夏安迪亞住民。

  班納怒聲道:“誰知道導師什么時候回來?他一個月不回來,就意味著容忍這些罪惡,這些陰謀繼續下去?”

  “讓一切回歸原樣不好嗎?班納”,老魔法師嘆道,事情就是從班納鬧起來的,外層區也是從班納接手時亂起來的,作為夏安迪亞里不是圣武士的少數人,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回歸原樣?弗朗希斯,你在偏袒娜瑪?”

  班納更憤怒了:“你不是圣武士!憑什么評判我們的事情!?”

  不少圣武士,包括加斯東也都出聲附和,實話這些魔法師、德魯伊、游俠什么的,擠在圣武士里,參與導師會決定夏安迪亞一切事務,這種事情他們早就不滿了。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多圣武士對自己參與導師會表露出不滿,往日大家友善互助的幕幕景象,就像肥皂泡般破滅了,老魔法師一張臉瞬間氣得通紅。

  “我不過是看在夏安的份上,以一個長者的身份給你們提供點有益的建議和意見…”

  他哆嗦著嘴唇:“既然你們覺得這是不必要的干涉,從現在起,我就不再出現在這里了。”

  老魔法師拄著法杖,氣沖沖的走了,剩下幾個德魯伊和游俠也面帶怒色的離開,即便娜瑪出言挽留都不理會。

  因為這些“外人”的離場,圍在木屋外的人們喧鬧起來,不同派別間相互爭執,木屋里的圣武士們聽得一清二楚。

  娜瑪痛苦的搖著頭:“班納…你怎么可以這么做?你是想毀了夏安迪亞嗎!?”

  班納反駁:“想毀了夏安迪亞的是你啊!”

  “外人”走了,木屋里的圣武士們迅速分化成兩派,對峙吵鬧著,氣氛來緊張。

  “夠了啊!”

  一個嗓音驟然響起:“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角落里,紅發少女站了起來,顯得異常激動:“我只是個新人,沒資格發表什么意見,更不敢做什么評判,我只知道現在這樣是不對的!大家不都是圣武士嗎?為什么要相互爭斗?為什么不能團結一心?”

  圣武士們默然,最初還覺得羞慚,忽然一個激靈。

  圣武士,什么時候團結一心過了?

  圣武士,不是從來都在相互爭斗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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