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每到春來,江南郡的文人墨客,都要打馬游堤,吟詩作賦,仿如此,方不負這紅花綠樹,萬里春。
京里聞名的玉面探花林宇澤,是一眾才子們爭相邀約的對象。
不過今春的美景,林二爺勢必是要辜負了。原因無他,哪里的春色美景能抵得過,自家囡囡的嬌嬌面龐,淺淺甜笑?
“二爺,囡囡的名字您想好沒?”李清淺近幾日,每天都要問一上一遍。
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林二爺,遍翻經史典籍,卻始終求而未果后。
這一日,進得屋來,忽聽王嬤嬤邊哄著囡囡,邊道:“囡囡好,囡囡乖,囡囡是爹娘的小棉襖…”
“好!好!好!”林宇澤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心里有了計較。
“大俗即大雅,古人誠不欺我!”林宇澤說完,回了書房,用簪花小楷端正的書了三個字“林暖暖”
起了名字作“暖暖”的她,此刻正在吃著奶,她咽下一口奶,默默地想著:這一世,她的名字也叫林暖暖,愿不要重復過去的命運,有屬于自己的溫暖!
“嬤嬤,你看小姐真乖!”秋渠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
秋渠是幾個大丫鬟之中,年紀最小的,如今不過才十一二歲。她能升了大丫鬟,純是因著李氏喜她的活潑性子。
“都說剛生的孩子不好看,咱家小姐怎就這樣標志呢?”秋渠在心里悄悄說道。
兩個嬤嬤不許她們夸小姐,說是鄉里人取賤名,孩子會長得好。
到她們小姐這兒,招娣,翠花,大妞…顯然是上不得臺面。
王嬤嬤跟喬嬤嬤一番商量后,對他們立下規矩:讓他們萬不能,將“好”字掛在嘴上夸。
這些規矩自然跟林二爺夫婦沒有關系。
林二爺是每天都要夸一遍“暖暖真乖,暖暖真好看!”才去縣衙的。
林二奶奶那就更不必說,恨不能十二時辰盯著自家閨女。
吃奶打個嗝,惹她一笑:
打個呵欠,惹她一笑:
甚至出恭憋紅了臉,也能惹她一笑…
林二爺夫婦,身體力行的表現著“有女萬事足”。
兩個嬤嬤也無法,只有見天的盯著林暖暖,很怕她變成個“夜哭郎”。
江南這一帶,孩子太過嬌養,夸得狠了,就怕孩子鬧夜。
要說,主子們稀罕,這也是人之常情。就說她們這些下人也要念幾次佛經,感謝一下佛祖。實在是二爺和二奶奶太不容易了。
要說京城林國公府,不說京里,就是放眼整個大夏,那也是很有名氣。
且不提,林府的家祖跟大夏開國皇帝曾同生共死,助著元帝打下了如今這大好江山。
就說現任林國公林琨,母親林老夫人是長公主。林國公嫡妻薛氏是皇上親封的“榮華郡主”,膝下有兩個嫡子:林家大郎林宇恒,曾是西南的將軍。
林家二爺未到弱冠之年就金榜題名,得了“少年探花”的美譽。
這樣的探花,在大夏都是不多見的,更遑論還是勛貴之家。
林宇澤林二爺,可說是林老夫人最得意的曾孫。
他深得父母兄長看重,若說不足,就只除了三年前,執意要娶李氏這事。
當年,他在陪母去晉安寺進香,無意中見到李氏。頓時就驚為天人,非卿不娶。
說起來,論門第,兩家倒也相當。
不過因著一樁陳年舊事,林李兩家早已反目成仇。此事還涉及國公夫人薛氏。
故而林李聯姻,林家反對、李家也不情愿。
但林宇澤堅持要娶,不然就“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最終林府還是松口應了。要說李清淺,除了是李相的閨女,旁的還真挑不出什么,無論是相貌才情,在京那都是獨一份。
不論情愿與否,林家三媒六聘,李家十里紅妝。倒是風光體面的讓這一對壁人喜結良緣。
作為新嫁娘,李氏本以為婚后侍奉雙親,友善妯娌。慢慢就可讓公婆接受,那料得自己成親兩年除了小產過一次,后面再未懷上身孕。
府里面,林老夫人倒是無話,薛夫人卻無法忍受。
她可以讓林宇澤娶李氏進門,但不可坐視兒子無后。
當即就賞了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嫣紅過去。
奈何嫣紅進了馨語院幾個月,林宇澤都視而不見。
薛夫人暗恨,道李氏是表面同意,暗里吹風。一氣之下罰了李氏跪了祠堂。見她暈倒才放了出來。
這件事,弄得林宇澤與薛夫人差點反目。
幸而林老夫人出面,讓林宇澤外放,由林國公給林宇澤謀了小職到蘇州郡這個小縣,也算是小懲。倒是可惜了這“玉面探花”,他本該入了翰林院,將來出閣拜相也未可知的。
這些均是林暖暖在吃睡之余,聽來的。不過她覺得自家爹爹不會是個看重相貌這么膚淺的人。
“奶奶您看,小姐又笑了!”秋渠忙稀罕地嚷著,惹得邊上的嬤嬤又想動手,她忙抱緊了頭道:“嬤嬤我錯了!”
李氏抿嘴一笑,她就是喜歡秋渠這爽直脾性。
不過這性子是有點冒失,差點就吵醒了她的小暖暖。
暖暖就是她的心頭肉,掌中寶。
本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有孕,京里的太醫、圣手,都診她體寒,極難受孕。
約摸她與林宇澤恩愛非常,惹得天妒…灰心絕望之下,想著她李青淺命該如此。就接受了薛夫人送來的通房。
誰曾想林宇澤不僅對嫣紅視而不見,在嫣紅花枝招展的去書房為他紅袖添香時,罰她去了洗衣房。更是在她被林夫人罰跪時,為了維護她和林夫人差點反目。
讀書人講究“百善孝為先”,林澤宇尤甚。可即便如此,林宇澤還是站在了她這一邊。
李氏越想,就越覺得甜意上涌。真是“得夫如此,婦復何求!”
這一年多在蘇州郡小縣這個小小的三進院子里,李氏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和幸福。
可能就是這樣的心境,讓她有了暖暖這個乖寶。
李氏凝神看了看林暖暖,自覺眼、眉、鼻、唇,無一不好,無一不美。
嬰兒的世界很簡單,無非吃喝拉撒,當然林暖暖比別人自帶一個暖心神器。簡直是通關神器,百試百靈。
“小暖暖,你要干嘛?”
這時候,林暖暖就盯著李氏看,扯著嘴,露出一個無齒的笑,
李氏見此情況,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個人一說一笑,居然配合的天衣無縫。
“二爺,您最近都瘦了,我給您熬了湯,您嘗嘗。”
“劉茉弱,你怎么來了?”
“二爺,最近二奶奶辛苦,忙著照顧小娘,也顧不上你,我在這里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就到庖屋給你熬了一碗參須紅棗燉鱸魚。表姑說你最喜歡這湯了,您嘗嘗。”
“你回去吧,我稍后用膳”
“二爺,這是補氣養血的湯,您看您最近都瘦了”
小廝邱二扒著書房的門,聽了里面兩人的一番對話后,捂著屁股滾到茅房去了。
劉茉弱扭著腰,著了件淡粉的長裙。
只見她頭簪一顆碩大珍珠嵌頭,極細銀絲拉成幾股細絲垂髫下來,正好跟耳上的珍珠墜子形成次第,配著她盈白的皮膚和秀氣的臉,倒有了幾分清秀麗人的皮相。
林宇澤正待拒絕,待看到她耳上發亮的珍珠,想起這是她母親帶過的物件。
心里了然,這一定是薛夫人所贈。一時思緒飄遠,想起往事。
之所以,到這個小縣來,除了因為李氏素喜江南風姿卓秀外,也與他對去年頂撞母親后,心有不忍,所以婉拒吏部好友他去蘇州郡的美意,來這郡中小縣,當這七品的芝麻小官。
“二爺,二爺!您在想什么呢?我花了一個時辰熬的,您看手都被魚刺紅了”
劉茉弱的聲音當真如其名,可稱得上溫柔似水。
林二爺若買她的帳的話,許會這么以為,不過,偏偏不湊巧,林二爺厭屋及烏,聽到了也只會覺得矯揉造作。
“你回去吧,稍后我會喝!”林二爺強忍厭惡,只當給母親面子。
劉茉弱一愣,縮回她嬌嫩的雙手。那兩只纖手,指甲損了兩個,指頭還有紅痕。
這任誰看了都得要起憐香惜玉的心思呀。可是表哥,卻還是熟視無睹…
劉茉弱深吸一口氣,忍住上涌的失落,輕撫了一下耳邊的珍珠墜子道:“表哥,這一年,茉柔給您和表嫂添麻煩了!”
她頓了頓又道:“茉弱就是想盡盡自己的心。本來也想給表嫂做的,可聽說表嫂親自帶孩子,茉弱怕犯了表嫂忌諱,就沒敢做。想著您最近也勞累,就給您補補!”
劉茉弱眨了眨眼“表哥,您就這么討厭我嗎?”說話間,眼淚就滴了下來。
“劉茉弱,”林宇澤素來不喜和其他女子說話,他能耐著性子聽到這兒,已算是極限了。
“你走吧,我等會吃。”
“表哥,”劉茉弱抬起頭,雙眼經過那滴淚的滋養,立刻水潤起來 “表哥,您知道表姑讓我來這里所為何事,我不愿也不想給您跟表嫂添堵,所以過幾日準備回京,表哥,就算是我臨走之前的心愿,您,您就嘗嘗吧!”
劉茉弱說完就低下頭,拿著帕子輕輕抹了抹眼睛。
嬌柔的嗓音再配上一個溫柔的女人,一般情況之下,男人的保護欲都會暴增,無關風月,只因本性。
當然,這不包含林探花。
林宇澤早就厭煩她,聽說她要走,心內只覺得一陣輕松。雖然自己不假辭色,劉茉弱出現,終歸讓李氏添了堵。
以前找過很多借口讓她回去都未果,現在居然自己要走了,這可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好吧,喝完了你走吧!”林二爺急于擺脫劉茉弱,拿起湯碗直接喝起來。
“二爺,您慢點!”劉茉弱聲音越發溫柔。
“二爺,湯都灑衣服上了,我幫您擦擦!”她說著就拿起攏在袖子里的帕子,帶出一股香,貼著林宇澤擦拭起來 “你滾開!”林宇澤喝著湯時還沒覺得怎么著,劉茉弱這一貼過來,他就覺得自己渾身冒火。
“不好!”他情知自己中招了,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恍惚中發現眼前的劉茉弱變成了李氏。
“呦呦!呦呦!”林宇澤呼吸越發急促,他已經好久沒和李氏在一起了。
他俯下身子,低著頭。只覺得自己面前的李氏是那么美。
眼看著林宇澤就要靠近自己,劉茉弱的心一陣亂跳,愛慕已久的人,終于肯溫柔的看著自己了。
即便叫的是李氏,她也高興,想著想著。劉茉弱不由自主的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