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約議定,掌事者們各自散去,歲清寒從席位上起身時朝余笙看了眼,不多時,二尊重逢于新地域太一疆土內的蓮華山。
棧道繞山處,石坪懸空,從崖縫里生長出來的碧血桃樹投下大片陰影,歲清寒的面容在陰影中,愈是高寒。
在第二次共議前,余笙單獨找過她,所言便是,仙道如果不加入此次聯盟,會成為皇樓的第一個獵物。
單單一句話,沒有多余贅言,讓歲清寒記在了心上。
今次議事,歲清寒特別注意了揚湯神皇,雖然二人搭話不多,但僅從祂對自己的稱呼,和“不得動神脈”的條約,便感覺到了祂因自身強大而無意中透露的,對六合圣地的輕慢。
祂若有足夠的勢,真的會對圣地出手。
意識到了這點,加上出于圣地本身的考慮,她才答應了結盟。
歲清寒問余笙,“你怎么知道皇樓的目標是六合圣地?”
“不止是六合圣地,還有太一。”余笙捻著飄落下來的花瓣,道,“皇樓不缺戰力,缺的是影響九天的勢,本來幽天會是祂們的一個機會,但被我搶占了先機。”
歲清寒點頭,太一的自救指南在幽天中界出現九幽門戶不久,便傳遍了三千中界,蒼生之心倒向太一,后來者難以分羹。
其中最難點是不能像太一那般,廣傳術法。
她也看過自救指南內附帶的小星掩術,是較為粗淺易學但好用的遮蔽自身生機之法,擅長術法的上尊要弄出一道功效相似的術法來,不是艱難的事。
然而,道不外授,法不輕傳。
道是自身的源,也是與宇宙的紐帶,法是道的外用,是深淺不一的規則,將道和法傳給別人,相當于將自己的本源讓給別人用了,這人要是拿著你的道法做危害生靈的事,你得擔大半業果。
徒債師還,至舍離古佛與南無釋真世尊不就是個典型?
如果不是為了抓捕南無釋真世尊惡念,彌補其惡念犯下的罪業,祂怎會去奪萬法神鏡,怎會佛心破裂而成魔。
所以道者傳法,是慎之又慎的事,祂們絕不可能向外廣傳。
偏偏余笙這樣做了,且無后顧之憂,只因她在這篇術法上,蓋上了太一天朝的帝璽,天朝不滅,此術便在國運監視下,亂用濫用者,自有護國神將阻斷其施術,做出懲處。
這一點,如今的揚湯神皇做不到。
天朝一向是承世界之力而立的,國運則來自無數氣運信仰的堆積,揚湯天朝的國運都被祂用來創界了,祂沒了國運,監視不了億萬萬蒼生,也負擔不起億萬萬蒼生用其術產生的因果。
先手便差了一籌,后頭的差距只會越拉越大。
自救指南之后,太一立馬狂砸各類資源,組建救援軍隊,短短三年,太一名下救援軍隊的將士高達數百億,聲望覆蓋全域,而從救援軍隊中升銜為太一正式兵將的修士,保守估計已上億。
能成為正式兵將的,都在神通境及以上。
太一幾乎是借這場救援,將八大界、三千中界里的高階修士都一網打盡了,靠的便是聲望和源源不斷的資源供給。
其恐怖的軍備,令諸方望而生畏,替皇樓組建救援軍隊的危貞元帥一開始也試圖跟太一爭鋒,很快后勤就被拖垮了,己方部隊差點就地解散。
“皇樓在幽天占不到好處,太玄尊者如果常常關注皇樓動態,就會發現祂們已經不向下爭氣運、信仰了,而是在籠絡各個準圣。”
花瓣汁水如血,染紅了余笙的手指,“這是一個明顯的信號,祂們打算以武力奪取九天,然后修改逢帝規則也好,直接當天帝也好,總歸比謀取蒼生和天道的青睞簡單。”
“在這過程中,武力的積蓄是要時間的,拉攏準圣只是其中一項,之后,解開神脈封印,得到神脈的力量,不是一條近路嗎?”
“六合圣地,妖、鬼、魔不足為懼,人道四大宗尚在,整體的準圣戰力不容小覷,佛國世尊不在位,好歹還有三尊古佛坐鎮,唯你仙道,道子未及準圣,三祖師隕了二,還有一位早年投了佛國,連庇護蓬萊仙境的驚月鏡都沒了,弱勢地位很明顯,等皇樓攢夠了準圣戰力,拿仙道開刀的幾率有多少,尊者心中有數。”
歲清寒:“所以我只能應下盟約,延緩皇樓,或者說,神道對圣地的進攻。”
她銳目盯向余笙,“太一比皇樓也好不到哪里去,圣地終究是你們路上的攔路石,不是嗎?”
“這不是給你們反制三千準圣的機會了嗎,你們若有能力將三千準圣握在手里,太一和皇樓只能敬著。”
六方盟約,何嘗不是各自的與虎謀皮。
談到這份上,余笙也把話說得敞亮起來,“皇樓如何,我不管不猜,太一的最終目標是九天六合,平平安安的九天六合,而容萬道是太一不變的初心,就算圣地擋了路,太一也只想尋求共贏之法,將圣地納入己方陣營,希望尊者記住,在保九天六合這件事上,永遠可以相信太一。”
.....歲清寒拿起了酒樽,冷凝的氣氛消融,“你跟人道也是這套說辭?”
“這倒不是,我間接讓了些利給春秋苦境。”
歲清寒輕笑,沒了雪山般的冷意,卻有歲月沉淀下來的孤寒,“你知道六合圣地,乃至三千準圣,都不愿神脈現世的緣由嗎”
余笙搖頭,“你既然這么問了,應當不止打壓神道那么淺表。”
“因為祂們修不了,用不來。”
歲清寒語意縹緲,似乎不像是在說一個被修道界刻意遺忘的驚天秘密。
“這就是弒神的代價,凡修三教祖師開辟之修煉體系者,凡曾屬天庭、妖庭者,凡受神明恩惠而損其者,神脈亦棄之如敝履,如今的準圣,基本都是那一代或接近那一代的修士,你可以理解為,祂們都被神脈拋棄了。”
“而直屬于三教祖師的六合圣地,被世世代代拋棄了。”
“倘有一日,神脈力量重現,圣地弟子卻發現自己修煉不了,這是怎樣的恐慌......它會摧毀圣地的靈魂。”
余笙啞然,她雖有近似的猜測,卻仍被震到無語。
“有些某道修士,也兼修神圖騰。”
“那是因為時間長了,修士們與初代修煉體系開創者的聯系弱了,除了圣地弟子,而且你看,到如今,有人修成神脈神紋嗎。”
余笙手指叩著案面,“神皇能修神脈神紋?”
“......部分能,如能獲得原始星界的本源,當如神明在世,自然能用神脈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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