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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識破

  王毅興吐了一通,舒服些了,才坐回位置上,跟周懷禮繼續推杯換盞。

  兩人又吃了幾杯,周懷禮才狀若無意地問道:“…我聽說當初在我外祖吳國公府縱火的人抓到了,毅興,你可知道是誰抓的?簡直太厲害了!我外祖懸賞了那么久的銀子,都沒有人抓到!這一次抓到了,那些賞金可是不少呢!”

  王毅興愕然地看了周懷禮一眼,“啊?什么時候抓到的?我一點風聲都沒有聽見啊?”

  “沒有抓到?不會吧?!我難道被人騙了?!”周懷禮恍然大悟,用拳頭使勁兒捶著自己的頭,“瞧我這直腸子,笨腦殼,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唉,這毛病什么時候能改啊?!”

  王毅興笑著搖搖頭,醉醺醺地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懷禮,你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以后可得學著點兒!我跟你說,圣上正在挑選鎮國大將軍的人選,你要這樣糊涂,我可沒法幫你說好話…”

  周懷禮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他不動聲色靠近王毅興,低聲道:“毅興,這話可當真?”

  “我騙你做甚?”王毅興舉著酒杯在周懷禮面前晃了晃,“其實已經跟兵部尚書議了有一陣子了,圣上遲遲拿不定主意…”

  周承宗死后,周懷軒很快就接任了神將一職,成為神將府一系的統帥。他以前擔任的鎮國大將軍一職,當然就卸任了。

鎮國大將軍是朝廷一系的軍職。跟神將府一系算是兩派人馬  周懷禮見神將一職他是徹底沒有了希望,就將目光放到了鎮國大將軍一職上面。

  他身上的驃騎大將軍一職,本來是一品,跟鎮國大將軍并列,但是因他的身世問題,被蔣四娘的爹娘將侯爺和曹大奶奶去宮里告了一狀,就被降了一級,成了雞肋般的二品。

  “…毅興,這個忙你一定得幫。”周懷禮絮絮叨叨跟王毅興說了很多好話。“…總之,只要我做上鎮國大將軍的位置,你就永遠不用擔心你的宰相位置會被人取代!”

  王毅興笑著搖搖頭,道:“這我倒不擔心。我是圣上的小舅子。只要圣上在位一天,我的位置就是穩穩當當。”

  一口回絕了周懷禮許諾的好處。

  周懷禮見王毅興喝醉了,還能這樣口齒伶俐。只好訕訕地道:“那倒是…”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論戰功,論資歷,論家世,這大夏上下,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你去。只要吳老爺子也支持你,這個位置八成就是你的。”王毅興借著醉意。笑嘻嘻地給周懷禮畫了個大餅。

  周懷禮“嗯”了一聲,下了決心。道:“我曉得了,那就勞煩毅興多費心了。”

  兩人又吃了一通,到了月上三竿的時候才離開太白樓。

  夜雖然深了,蔣四娘卻還沒有睡,一個人坐在床上,借著床頭的琉璃宮燈看書。

  “還沒睡呢?”周懷禮帶著一身酒氣走了進來。

  蔣四娘用手捂著鼻子道:“你去哪兒了?喝成這樣。”

  周懷禮呵呵笑道:“跟王相去太白樓吃酒去了。”說完馬上又道:“就我跟他兩個人吃酒,沒有叫歌女。也沒有叫舞姬陪酒。”

  蔣四娘抿嘴笑了笑,道:“誰問你這個了?——去。快去洗漱吧。”

  周懷禮笑著進了浴房。

  收拾好了出來,周懷禮一邊擦頭發,一邊問蔣四娘:“母親這幾天怎樣了?聽說一直悶在屋里不出來,吃不下飯。”

  蔣四娘搖搖頭,“我這些天一直臥床保胎,沒有去母親那里。”

  周懷禮擦頭發的手慢了下來,他頓了頓,還是道:“…那你現在好些了嗎?”

  “好多了。”蔣四娘笑著摸了摸肚子,“今天郎中來過,說孩子好著呢。——總算是保住了。”

  “那就好。”周懷禮松了一口氣,坐到床邊,伸手摸了摸蔣四娘微微隆起來的肚子,“這孩子福大命大,一定非同凡響。”

  這話每個快要做母親的女人都愛聽。

  蔣四娘也不例外,她笑彎了眼睛。

  周懷禮跟著笑了笑,又道:“不過,母親那邊你也當去看一看。雖然母親心疼你,讓你別去請安,但是我們做兒女的,不去也不好。”

  蔣四娘收了笑容,“哦”了一聲,低頭道:“我明天就去。”

  周懷禮點點頭,“明天后天都使得,別真的十天半個月也不去,那也太托大了。你是世家女,最是講孝道,比大堂嫂強多了。”

  蔣四娘嫣然一笑,斜睨周懷禮一眼,用手捋捋耳邊的秀發,道:“你怎么又扯到大堂嫂身上去了?”

  周懷禮撫了撫她的面頰,笑道:“在我眼里,你比她強百倍。四娘,我一定會努力,以后讓你比她更加尊貴!”

  蔣四娘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別過頭,用手背拭了淚,哽咽著道:“你只要對我一心一意,我不在乎那些虛名聲。”

  “這你放心。”周懷禮點點頭,“不過,實惠要,虛名聲也要。我們家四娘這樣好,為什么不要?”

  一席話哄得蔣四娘心花怒放,覺得身子都好多了,她主動說:“我明日就去給母親請安。”

  周懷禮笑著道:“母親最近胃口不好,你燉點湯水送過去給母親開胃,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

  蔣四娘忙點頭,道:“我在家的時候也學過煲湯,明兒就親自挑選食材。”

  “你不用親自動手,你累壞了我可要心疼的。”周懷禮握住蔣四娘的手,放到手邊親了親。“讓下人做就行了,你千萬別累著。燉好湯,你再給母親送去就行了。”

  蔣四娘心里更加高興,忙道:“沒事,我不累,我…”

  “好了,我知道你孝順,但是你現在有孕在身,不能太過勞累。就聽我的,讓下人燉,你在旁邊指導一下就可以了。”周懷禮說著,掀開薄被上了床,和蔣四娘一起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懷禮就起身去衙門了。

  蔣四娘想起周懷禮昨日的話。興致勃勃起身,梳洗之后,去小廚房盯著婆子煲湯。

  她開了單子,讓她們去拿食材,然后按照她說的方法去做。

  蔣四娘覺得累了,就回房去等。結果一直快到傍晚的時候,婆子才來回報。說湯煲好了。

  蔣四娘忙命婆子盛到湯盆,放到食盒里,拎著去見吳三奶奶。

  吳三奶奶還沒有吃晚飯,一個人坐在里屋出神。

  蔣四娘見屋里都是丫鬟婆子擠得滿滿當當,禁不住笑了,道:“這是在做什么?還不出去?都擠在這里做什么?”

  屋里的丫鬟婆子見將軍夫人發話,才躬身出去了。

  蔣四娘進到里屋。對吳三奶奶斂衽行禮,道:“母親。您可大安了?”

  吳三奶奶笑著看了她一眼,道:“幸虧你來了,不然我要被這些丫鬟婆子煩死。”

  蔣四娘也很驚訝,道:“母親這里的人是挺多…”說完又覺得自己莽撞。

  婆母這里服侍的人多,不正說明他們孝順嗎?要她多什么嘴…

  吳三奶奶卻搖搖頭,似笑非笑地道:“多得不通情理。哪里像是在服侍我,簡直像是在監視我。”

  “母親可別這么說!懷禮沒這個意思!”蔣四娘趕緊寬吳三心,“都是擔心母親沒人使喚。”一邊說,一邊將自己帶來的湯盆放到吳三奶奶面前。

  “母親,聽說您近來胃口不太好。這是我在娘家學做的開胃湯,您嘗嘗?”蔣四娘拿了銀調羹過來,放到清澈的腌篤鮮里。

  吳三奶奶聞到那鮮甜的味道,深吸一口氣,道:“確實不錯。你們蔣家也有些拿得出手的菜啊。”

  “母親謬贊了,這是江南春季家家都做的,放了春筍、鮮肉和火腿,單靠火腿吊味道。我小時候胃口不好,我娘就命小廚房給我做這個湯,我吃了湯,連飯都不用吃了。”蔣四娘給自己也盛了一小碗,陪著吳三奶奶吃。

  吳三奶奶點點頭,伸手拿起銀調羹,在湯碗里攪了攪,笑道:“還是姑娘貼心啊。我三個兒子,就想不到這些。”

  她的兩個親生的兒子,前些日子,已經送出去念書了,她給周老爺子送了封信,希望他能照應這兩個孩子。

  蔣四娘聽吳三口氣,還是把周懷禮當親生兒子待,忙道:“母親您可別這么說。說句不好意思的話,這湯還是懷禮囑咐我給母親做的。您兒子個個都孝順呢!”

  吳三奶奶一調羹湯正要送到嘴邊,聽說是周懷禮讓蔣四娘給做的,吳三手不知不覺停住了。

  她“哦”了一聲,看了蔣四娘一眼,道:“是懷禮特意囑咐你給我做的湯?”

  蔣四娘點點頭,“母親可別去問懷禮,他會害臊的。”

  吳三奶奶笑了笑,對蔣四娘道:“這湯不錯,你別喝了,都給我吧。”說著,把蔣四娘剛才給她自己舀的湯都倒到自己碗里。

  蔣四娘笑道:“母親喜歡吃?以后我天天給您做!”

  吳三奶奶“嗯”了一聲,道:“你回去吧。我喝了湯,想一個人靜靜。”

  蔣四娘忙站起來道:“那就不打擾母親了。”

  吳三奶奶目送著蔣四娘一行人出了屋子,再看看那湯,已經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她想了想,見屋里沒有別人,下人都在外屋的回廊下站著,便起身將那湯倒進了窗臺上剛抽出嫩箭的幾盆蘭花里。

  如是幾天,蔣四娘每天都來送湯,吳三奶奶一點都沒有喝,盡數倒進了蘭花盆里。

  那蘭花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下去。

  吳三奶奶坐在窗臺前,看著那幾盆變得枯黃的蘭花,微微地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自己住的屋子,發現自己一點都不留戀。

  她將自己的面具拿在手里把玩,暗暗下了決心。

  這一天晚上,吳三奶奶睡了沒多久,突然感到有人來到她的床邊。

  吳三奶奶連忙屏息凝氣,一動不動,只微微睜開一只眼,看是誰在床邊。

  結果她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床前,那人臉上蒙著黑布。看不清樣貌。

  但是不用看臉,吳三奶奶就能看出來這人是誰。

  她微微一笑,睜眼道:“是懷禮嗎?”聲音十分虛弱,像是生了重病的樣子。

  那人渾身一震,下意識伸出一只鐵鉗般的手,扼住了吳三咽喉。

  “咳咳。你放手…”吳三奶奶用力掙了兩下,卻又掙不開的樣子。

  那人見吳三奶奶已經沒有力氣了,才緩緩松開手。

  “…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吳三奶奶揉著自己的喉嚨,又咳嗽兩聲。

  那人看著她,沒有說話,如同泥塑木雕一樣。

  “雖然我不是你的親娘。但是我養了你這么大,你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吳三奶奶極是失望。聲音更加虛弱,“你給我吃了什么東西?為什么我動都動不了了?”

  聽見吳三奶奶這樣說,那人還是狐疑看著她,并不動彈。

  吳三奶奶又是難過,又是悔恨,還有無限失望涌上心頭,她閉了閉眼。冷笑一聲,道:“你給我下了毒不說。還擔心我死不了,今日特意來送我最后一程,是吧?”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全身的戒備又松懈幾分。

  吳三奶奶睜開眼,看著那人道:“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哪里礙著你了?!”

  那人這時才緩緩拉下蒙面的黑巾,在吳三奶奶床前跪了下來。——正是周懷禮。

  “真的是你!”吳三奶奶又急又氣,“你就這么容不下我?!”

  “母親,您別怪我。我也是不得已…”周懷禮已經篤定吳三奶奶活不了了,心里也很難受。

  不管怎么樣,吳三奶奶一直把他當親生兒子,他也把吳三奶奶當親生母親,一起過了這么多年。

  這么多年的母子感情,不說說舍就能舍下的。

  但是,吳三奶奶像是知道了當年的事,周懷禮不敢冒險…

  “不得已?你有什么不得已?”吳三奶奶冷聲問道。

  “…表妹的事,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吳家,可是,我也是沒法子。”這件事在周懷禮心里積壓了這么多年,他終于忍不住了,一口氣說了出來。

  “你是擔心我把你殺你表妹的事說出去?所以你對我下毒手?!”吳三奶奶看著周懷禮,嘴角帶著一絲譏嘲,淡淡說道。

  周懷禮深深低著頭,不敢言語。

  他實在是擔心這件事被吳老爺子知道了,他就徹底完蛋了…

  雖然吳三奶奶對他很好,但是,他不能冒險。

  “母親,我對不起您…”

  “你確實對不起我。”吳三奶奶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看著周懷禮,淡然道:“你知道嗎?那天晚上,我伏在娟兒臥房外面的橫梁上,親眼看著你一刀捅到她胸口!還看見你挖了她的重瞳!”

  周懷禮猛地用手捂住臉,發出一聲如同野獸般受傷的嘶吼!

  “…敢教你知曉,我不僅看著你殺娟兒,我為了幫你掩護,還去明瑟院放了一把火。”吳三奶奶笑得越發諷刺,“回來之后,看你走得太匆忙,留下太多的痕跡,我又仔細幫你收尾,在娟兒胸口又補了一刀,再加了一張字條。”

  就是那張“重瞳失、圣人隱、風云變、神將興”的字條,將矛頭直接指向了神將府!

  周懷禮猛地放開手,抬頭瞪著吳三奶奶,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他想錯了?吳三奶奶原來是幫他的,不是要害他?!

  “你看你多蠢?總是想著要得到一切好處,半點虧都不肯吃。連我你都不放過!——如果我想告發你,當初早就跟人說了,哪里還幫你收尾?!”吳三奶奶仰頭笑了一聲,竟然從床上走了下來。

  周懷禮像是見了鬼一樣,“你沒有中毒?!”

  “想毒我,你還嫰點兒。別忘了,你是我養大的。你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從你讓四娘專門給我送湯水開始,我就知道,你容不下我了。我只是一直很不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直到你今天親口說了,我才明白。”吳三奶奶淡笑著搖頭,“聰明反被聰明誤,就是說的你這種人!”

  吳三奶奶說完,將手一揚,一只牛毛細針直射而出,往周懷禮胸口扎去!

  只是出手的時候,吳三奶奶到底有些心神恍惚,手略微偏了偏,那針就沒有扎到周懷禮心臟上,而是在心臟旁邊的地方。

  這么近的距離,周懷禮根本躲都沒有處躲。

  他兩眼一翻白,已經仰頭倒在地上。

  吳三奶奶冷冷看了他一眼,去屏風后面拿起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包袱背在背上,又緩緩將自己的紫色面具戴在臉上。

  從今而后,她就是紫七,吳云姬已經死了。

  她一腳飛出,將暈死過去的周懷禮從窗口踹了出去,扔到院子里。

  然后從身上拿出火折子,迎風一甩,點燃了火折子,扔到她的床上。

  火折子燎上帳簾,一下子燃成了熊熊大火!

  吳三奶奶跟著從窗口飛出,漠然回頭看了一眼,見她的屋子已經燒成一片火海,而那些丫鬟婆子已經逃了出來,整個將軍府亂成一片,到處都在叫喊“走水了!走水了!”

  紫七飛身上了屋頂,騰身幾個縱躍,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這是第二更五千字大章爆發!!剛寫完就發上來,親們不用等到晚上了。\(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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