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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第三世

  “是小刺猬嗎?”一個軟軟糯糯的女童音傳出來,“在哪里?讓我摸摸…”

  “別摸,小心它扎你。章節”

  “咦,沒事啊…刺軟軟的,不扎…”

  周懷軒走到門口的腳步又縮了回來。

  他不想進去了,轉身大步往王家村外走去。

  他剛一走出王家村,就發現眼前的景物終于又變了。

  高大的廊柱,描著龍鳳的橫梁,幽深的大屋,靠北墻放著一張嫣華錦麗的拔步床。

  這是…內宮!

  周懷軒一怔。

  他下意識看了看窗外。

  此時大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大殿內更是黑得不見五指。

  不過周懷軒的眼力不同常人,這里縱然黑黢黢的,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床帳里有人在睡覺,偌大的殿堂內居然沒有任何伺候的宮人。

  外間倒是有宮女和內侍在值夜,不過一個個乜斜著腦袋,打盹打得如同雞啄米。

  周懷軒正要轉身離開,眼角的余光卻瞥見大殿深處閃出一絲他熟悉的瑩白淺紫的光芒。

  周懷軒停住腳步,凝神細看。

  光芒褪去,一個身穿黑衣,面蒙黑紗的人出現在大殿中央的屏風前面。

  那人站定,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才往拔步床那邊走去,停在床邊的小桌旁邊。

  小桌上有一盞宮燈,還有一套上好的冰瓷茶具。

  那人迅速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從瓶子里倒出兩粒藥,放到茶壺里面。再搖了搖。確信那藥已經完全溶在茶水里。才躲到屏風后面。

  沒過多久,床帳撩開,一個男人坐了起來,取了床邊小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皺眉道:“這茶水怎么變味了?”說著,將茶杯放了下來。沒有再喝。

  “隔夜茶本來就沒什么好味道,就你愛喝。——什么時辰了?”床帳里傳出一個女子嬌嗔柔媚的聲音。

  “快天亮了。朕要走了。”那男人回身對那女人說笑兩句,便起身穿衣。

  那女人沒有起身,只是半坐在床上,靜靜地凝視著那男人。

  那男人沒有回頭,穿好衣裳,走到大殿一角,一伸手,推開一扇暗門,離開了這間宮殿。

  躲在屏風后的那黑衣人人看見這一幕。用手猛地捂住蒙著面紗的嘴,然后躡手躡腳地后退。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周懷軒也極默然。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是太后,那自稱“朕”的男人…大概不會是老皇帝。

  天亮了,值夜的宮人下去歇息,換上白日里當值的宮人。

  “鄭大姑娘早。”

  “早。你們別累著了,我帶了紫金薄荷丹過來,你們每人去取一粒,可以祛暑解乏…”

  “多謝鄭大姑娘!”

  “不謝。我來看看我師父給陛下煎的藥好了沒有。”

  “剛好。奴婢正要給陛下端過去。”

  “嗯,讓我看看火候。你去找個食盒過來。”

  周懷軒站在門口,看見一個清麗素雅的女子彎腰查看著藥吊子。

  她抬頭,對著身旁的宮女好脾氣地笑。——正是年輕時候的鄭素馨。

  周懷軒瞇了瞇眼,往旁邊讓開一步,看著那宮女將藥放在托盤上,往陛下的宮里去了。

  鄭素馨進了太后的寢宮,笑著給太后請安。

  兩人沒說幾句話,宮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然后聽見無數人奔跑的雜亂聲音。

  太后和鄭素馨一起皺了皺眉。

  “出了什么事?”太后不悅地問道。

  剛才端藥去皇帝那邊的宮女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一頭跪倒在地上,帶著哭音道:“太后娘娘!陛下!陛下剛才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太后霍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怎么會暈過去?快傳太醫!盛國公呢?!他不是今日要進宮給陛下請平安脈嗎?”

  那宮女哭著道:“盛國公正在陛下跟前呢。他給陛下吃了一碗藥,喝完陛下就倒下了…”

  “什么?!”太后勃然大怒,“哀家去看看!”

  鄭素馨跟在后面,低聲勸太后:“太后娘娘莫慌,我師父醫術高明,陛下一定會沒事的。”

  太后心急如焚,匆匆趕到夏明帝的寢宮,看見這里已經亂成一團,頓時沉下臉:“阮同,封了宮門。沒有哀家的旨意,誰都不能進出!”

  阮同是夏明帝身邊的內侍總管,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

  太后一發話,他立刻有了主心骨,忙去帶人封鎖宮門。

  太后沉著臉走過去,對跪在地上給夏明帝診脈的盛老爺子厲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好好兒的,怎會生病?”

  盛老爺子滿臉不解,伏在地上對太后道:“太后娘娘息怒,陛下的病情,老臣一時診不出來…”

  “診不出來?!哀家可是聽說,是你給皇帝吃了藥,皇帝才暈倒的!你說,你給皇帝吃了什么藥?!”

  盛老爺子忙道:“就是尋常的補身藥,并沒有別的藥,一直在吃的。”

  “一直在吃的?”太后冷笑,“來人!把桐葉叫來!”

  桐葉就是剛才給夏明帝煎藥、端藥過來的宮女。

  桐葉被叫了過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太后指著她道:“把盛國公剛才給皇帝吃的藥,也給桐葉吃一副!”

  鄭素馨一愣,低聲道:“太后…”

  太后便看著她道:“你是你師父的徒弟,你把你師父的藥拿過來給她吃!”

  鄭素馨應了,從盛老爺子的藥箱里拿出一副藥,問盛老爺子:“師父。是不是這副?”

  盛老爺子點點頭。“就是這副。你再去煎一碗。”

  鄭素馨點點頭。去殿旁煎藥。

  太后沉著臉,命人再去傳別的太醫。

  她已經不信任盛老爺子了。

  很快鄭素馨的藥煎好了,端過來給桐葉吃。

  桐葉吃完藥,沒過多久,兩眼往上一翻,也倒在地上。

  這證明確實是盛國公的藥有問題!

  太后大怒起身,道:“傳旨!將謀害皇帝的盛國公打入天牢!”

  周懷軒閉了閉眼,淡淡搖頭。一轉身,發現自己踏進了一間熟悉的屋子。

  極高的屋頂,畫著五色蓮瓣的藻井,雨過天青色的窗紙,灰藍的被面,黃花梨的桌面上,還有一本攤開的書…

  這是他在神將府從出生一直住到十五歲的屋子。

  周懷軒回頭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已經大亮了。

  “…大奶奶,奴婢昨兒看見大爺回來了。”

  “大爺回來了?他怎地沒有回家?”

  “奴婢不知。”

  周懷軒心里一動,明白過來。這是他五歲那年發生的事。

  那一年,夏明帝突然病倒。成為“活死人”,盛家因為盛國公給陛下“吃錯藥”,全家被太后滿門抄斬。

  也是在那一年,他沒有了盛老爺子給他治病,本來就時好時壞的病情更是急轉直下。

  “承宗,盛家全家都被抓入天牢,你不想法救救他們?”馮氏輕聲問道。

  “這是朝堂中事,你一個婦道人家,管這么多做什么?”周承宗不悅地拂袖而去。

  周懷軒站在回廊后頭,看見周承宗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離開了神將府。

  周承宗雖然沒有來見他,他卻知道周承宗這時本應該在西北督戰,卻放下那邊的事務,悄悄回到京城。

  第二天吃晚飯的時候,周大管事頭一次面帶驚惶之色,闖到神將府內院的松濤苑,在神將府眾人吃晚飯的時候,顧不得讓眾人回避,對周老爺子焦急地道:“老爺,盛家滿門三百余口,剛剛被太后下令問斬!”

  “什么?!”周老爺子霍地起身,一向淡定超脫的面上終于顯出凝重之色,“她怎么敢?!”一邊說,一邊已經跟周大管事匆匆走了出去。

  周老爺子找了鄭老爺子、吳老爺子三個人一起進宮,卻已經遲了一步。

  盛家三百余口已經倒在血泊中。

  那一天,三位老爺子在宮里待到很晚。

  太后最后同意將盛家人收殮,放到盛國公府,但是不許歸葬,同時封鎖整個府邸。

  “我的兒,盛老爺子不在了,誰還能給你治病呢?”馮氏坐在五歲的周懷軒床前,暗暗飲泣。

  五歲的孩童全身虛弱,甚至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他只能伸出手,輕輕給馮氏擦拭著面上的淚水,努力對她微笑。

  馮氏抱住他,哭成淚人。

  “大嫂,別哭啊。哭有什么用?我跟你說,鄭家大姑娘如今是盛老爺子唯一的關門弟子,太后娘娘面前的紅人,不如請她來幫軒兒瞧一瞧?”吳三奶奶十分熱心地推薦她娘家大嫂鄭素馨。

  馮氏一聽,怔了一下,過了許久,才咬牙道:“只要她能給我兒治病,讓我做什么都行!”

  鄭素馨被請到神將府,來到周懷軒的病床前。她是帶著她的妹妹鄭想容一起過來的。

  鄭素馨甚至沒有給周懷軒診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搖頭道:“這孩子病入膏肓,我是沒法子。”

  鄭想容不安地道:“大姊,真的沒有法子了嗎?”

  鄭素馨搖頭。

  馮氏頓時崩潰地倒在椅子上,泣道:“怎會如此?盛老爺子在世的時候…”

  “我師父在世的時候,也跟我說過神將府大公子的事。我師父說,這孩子,不過是在掙命罷了。你們可以不計任何代價用各種珍稀藥物保著他,但是他的身子狀況太差,不是用藥能夠補得起來的。”鄭素馨帶著憐憫說道,就差說讓他們準備后事了…

  馮氏越聽越怒,站起來指著鄭素馨道:“你走!你給我馬上走!我兒以后生死有命,跟你無關!”

  鄭素馨帶著奇異的臉色看著馮氏搖搖頭,輕聲道:“沒用的。你不管怎么放狠話都沒有用…這是注定的。”

  就連盛老爺子唯一的關門弟子,代表了當時大夏皇朝醫術最高明的鄭素馨都說周懷軒的病治不好了,神將府上上下下徹底放棄了周懷軒,也放棄了嫡長房。

  “秋嫻,你有功夫就好好照顧這孩子。你們大房的事,就讓越嬤嬤幫你們操持吧。這孩子可憐見的,他活不了多久了,唉,真是造孽啊。我們神將府這么多孩子,怎么就嫡長房的嫡長子出這種事?得這種病?”周老夫人滿臉遺憾,對馮氏勸道。

  馮氏默然地點點頭,沒有反駁,順從地站在一旁,將五歲的孩子抱得緊緊的。

  “這神將府內院的中饋,就讓你三弟妹主持吧。她出身吳國公府,打理內院自然不在話下。”周老夫人慢條斯理說著,將神將府內院的對牌交到吳三奶奶手里。

  “娘,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吳三奶奶喜笑顏開說道,又對馮氏道:“大嫂,你放心。等你的軒兒病好了,我就把這內院主持中饋的事兒交回給你。你怎么說,也是我們神將府的大奶奶…”

  馮氏完全不在意誰管家。她的心分成兩半,一半在孩子身上,一半在丈夫身上。

  周懷軒從那時候就發誓,不管怎樣,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不能放棄…

  那么多次,他的病情發作,全身痛得死去活來,不能自已,最后都靠著自己的毅力挺了過來。

  只是他年歲越大,也意識到自己的身子真是已經藥石罔靈了。

  他的病情發作越來越頻繁,發作之后暈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直到十五歲那年,他躺在自己的屋子里,聽著小丫鬟在外面竊竊私語。

  “今兒我聽吳三奶奶說,大公子的壽材都備下了,還要叫裁縫進來做壽衣…”

  “啊?真的嗎?大公子…不會吧?我看他就是發病的時候挺可怕,平時挺好的啊?”

  周懷軒在屋里苦笑。

  他確實是快“不行”了。

  曾經有人給他算命,說他活不過十八歲。

  現在看來,他能活過十五歲就不錯了。

  他輕輕吁口氣,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正午時分,他的屋子里突然傳出一陣聲響。

  他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穿著黑衣,蒙著頭臉的人掀開他的帳簾,問他:“周懷軒?”

  他淡定地點點頭,問道:“你是誰?”

  那人桀桀一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說著,那人拿出一個巨大的黑布袋子,往他頭上套去,將他打暈裝在袋子里,從院子里沖了出去。

  “來人啊!來人啊!大公子被擄走了!”

  周懷軒的小丫鬟在門口看見,驚慌地大叫起來。

  神將府很快軍馬齊出,由神將大人周承宗親自帶隊,在京城到處搜尋他們家的大公子。

  “神將大人!有人回報,那黑衣人出現在盛國公府門前!”

  “去盛國公府!”周承宗一勒韁繩,往盛國公府那邊疾奔而去。

  第二更四千字。(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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