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著盛思顏尚帶著稚氣的圓蘋果面龐,卻說出這樣老氣橫秋的話,忍不住笑了,用手點一點她的額頭,嗔道:“四十無子怎能不納妾?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明不明白?就算你肯,你未來的夫婿肯,你夫家的祖宗也不會肯的。你還是不要操這份閑心了。”
盛思顏抓住王氏的手,急道:“娘,我說真的!如果…如果…以后我生不出兒子,他他他…想納妾,我就跟他分了!”
“分了?”王氏奇道,“分什么分?你說和離?快打住吧你,說什么胡話呢?我看你是不是去了一趟翠竹軒,被魘著了?要不要找師婆來收收驚?”
盛思顏氣餒地低下頭,知道跟王氏在這方面是說不清楚了,只得長嘆一聲,緊緊抱住王氏,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王氏安慰她:“乖,別想多了,啊?你不會生不出兒子的。只要你能生兒子,你夫君就不會納妾。”
說來說去,還是要生兒子。
盛思顏從來沒有這么討厭“兒子”…
女兒不好嗎?女兒就不是人?
女兒還是娘親的小棉襖呢!
兒子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
盛思顏在心中暗暗腹誹,但是也不再提這件事了。
盛七爺回來之后,也去翠竹軒坐了坐,給涂氏上了柱香,就把府里的人叫來,說停靈七天就出殯,葬入盛家祖墳專門給生了孩子的妾室用的墳地里。
吳老爺子來盛國公府的那一天,正好趕上盛家給涂氏出殯的那一天。
盛七爺、王氏和盛思顏都只送到門口,余下的路,就讓涂氏生的三個孩子去送了。
盛七爺、王氏和盛思顏的身份高于涂氏,送到門口就不錯了。
涂氏出殯之后,盛七爺就命管事將那些喪儀都收起來了。
一個妾侍,有七天舉哀就盡夠了。
盛思顏到現在才明白王氏說“妾侍就是個玩意兒”是什么意思。
不管從禮法,還是人心來說,妾侍這種人,地位實在是太低了。
不僅地位低,而且一點保障都沒有,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男人的寵愛。
但是男人對妾室有真心的,實在少見。有真心而且能天長地久真心的,那簡直是鳳毛麟角,只存在傳說話本中,從來沒有見過真人真事。
正室夫人再不受寵,男人也不敢真的把她們怎么樣,生榮死哀是能夠保證的。
吳老爺子到盛國公府坐了坐,跟盛七說了番話,就道:“我本來以為你們要停到五七之后再出殯,沒想到七天就出了。那我們也不等那么久了,洗塵筵的日子,就定在十天之后,你看如何?”
盛七爺忙起身長揖在地,道:“多謝世伯幫襯。沒有您和另外兩位世伯援手,我盛家可就真的斷了嫡系血脈了。”
四大家族的四個國公都是從小就認識的,走動得也很親密,本是世交。吳老爺子、鄭老爺子和周老爺子跟死了的盛老爺子更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關系更加親密。
吳老爺子一改自己在人前視財如命的形象,對盛七爺鄭重說道:“賢侄不必多禮。我們也是唇亡齒寒。盛家當年和我們這三家一樣,都是開國功臣,卻說滅就滅,擱誰身上不寒心?你要知道,當初這大夏皇朝的先祖曾經跟我們四大家族的先人一起發過血誓,要四大家族和大夏皇室共存亡。如果盛家真的斷了存續,他們就違背了祖訓血誓,是要承受極大后果的!”
這也是為什么太后娘娘默許了盛七爺回到京城,承襲爵位的原因。
當初盛七還俗回京,要給盛家討公道,他最先找的,就是神將府的周老爺子。
周老爺子將吳老爺子和鄭老爺子都叫了來,一起商討對策。
但是那時候,太后極為強硬,又加上當時周大將軍剛剛走馬上任,站在太后這一邊,這三個老人沒法跟他們抗衡,所以只能勸盛七先遠走高飛,等找到治療夏明帝的法子的時候再回來。
盛七后來在京城住了一段日子,直到跟王氏的事情被王氏的爹娘反對,才離開京城。
算起來,也有十五年了。
盛七忙道:“我們盛家只剩下我一人,以后還望世伯多多關照。”
吳老爺子點點頭,從袖底里拿出一個信封,道:“這是當年你爹在我這里入的股,里面是這些年的利息,你拿去吧。以后每年我都會派人將紅利送來的。”
盛七接過信封,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
“一千萬兩銀子?!——不會吧?我爹…”盛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爹能在吳國公那里存放那么多的銀子。
“你不信我,也要信銀子吧!”吳老爺子站起來,故意鼓著眼睛,做出很生氣的樣子,“我這么一毛不拔的人,能讓你白白從我這里掏走一文錢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盛七忙拱手道,“只是這個數目太大了,我…”
“好了,你不會用,給你夫人收著吧。管家理事,她比你強。你也是好福氣啊,盛家這么多年積的福報,都落在你身上了,你可要謹慎從事,不能再行差踏錯了。”吳老爺子意味深長地道。
“我明白,我明白。”盛七忙躬身回道。
吳老爺子臨走的時候又提醒他:“十天之后就是洗塵筵,你一定要來啊!記得帶你夫人和大小姐過來。你家姑娘叫什么來著?我聽長閣媳婦說過,說很厲害呢。那一年她考了第一,我才查到她原來是你的女兒。”
盛七爺知道,那時候,鄭大奶奶出資辦的想容女學就有一所在王氏和盛思顏住的王家村里。
盛思顏考了第一,結果鄭大奶奶懷疑她跟盛家嫡系有關,讓吳長閣托吳老爺子幫查一查王氏和盛思顏的底細。
吳老爺子一查就查出來是跟盛七有關,便不動聲色幫盛七瞞下了,連自己的兒子媳婦都騙了,只說沒有關系,讓他們不要多想,后來還暗中幫襯王氏,凡是她賣出的藥草,吳老爺子都囑咐吳家的鋪子高價收購。
因了這件事,盛七很承吳老爺子的人情。他一路送吳老爺子出去,笑著道:“吳世伯這些年幫襯她們娘兒倆,我感激不盡。”
吳老爺子有些尷尬,忙四處瞧了瞧,然后壓低聲音對盛七道:“這件事你得發誓,對誰都不能說。”
“這是為何?”盛七很是驚訝,“您老堂堂正正幫人助人,為何要瞞著?”
吳老爺子暗道,若是讓別人知道了,我那個傻兒子為了他媳婦又要跟我鬧了,我這不是不想家宅不寧嗎?不是都說不癡不聾,不做家翁?
“總之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件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若是曉得了,也是好大一場眉眼官司。我老頭子老了,只想過幾天舒心日子,你就不要給我添麻煩了。”吳老爺子說得很含蓄。
盛七想了想,明白過來,忙道:“我曉得了,一定不會對別人說的,就爛在我肚子里。”
吳老爺子笑呵呵地點點頭,離開盛國公府,回自己的吳國公府去了。
很快,吳國公府為盛國公歸來辦的洗塵筵,成了大夏京城深秋最熱鬧的一件事。
鄭大奶奶親筆所書的請帖,簡直是一帖難求,在各大世家高門中都有人高價求購。
王氏想著這是盛思顏第一次在京城的世家高門亮相,托人情找了京城最厲害的繡娘,給盛思顏做了一身做客的衣裳,又拿出高價,給盛思顏買首飾頭面。
盛思顏還不知道她爹娘剛發了一筆橫財,對那些精致的綢緞和昂貴的首飾很是敬謝不敏。
“娘,這件赤金雙勺就很好看,不用那個鑲金絲鉆的團鳳步搖。”盛思顏很懂事地盡挑便宜首飾。
王氏見了,又是熨帖,又是心酸,一把摟住盛思顏道:“思顏,別擔心,爹娘給你辦幾件首飾的錢還是有的。這些東西也不貴,就都包起來吧。”
盛思顏瞠目結舌地看著王氏眼睛都不眨,就要買五萬兩銀子的首飾,忍不住道:“娘,真的不用這么貴重的。”
五萬兩啊!
換成銀塊可以堆滿半個屋子了。
全戴她頭上身上,豈不是能把她壓死?!
盛思顏死活不肯要,急道:“娘,真的不用給我買這些東西。少少的買一樣就夠了,買這么多,您是要把我插成盆景啊!”
王氏被她逗得噗嗤一笑,道:“什么插成盆景?你這孩子真會瞎說!”不過看盛思顏表示,就算買了她也不會戴,王氏最終還是妥協了,只買了一支半月簪,花了五千兩銀子。
那簪子是十八股拉得細細的金絲擰成的八字股,然后在簪頭上鑲著金絲鉆。中間一顆小指頭大小的大金絲鉆,周圍一圈細小如米粒的小金絲鉆,形成眾星拱月的半月型,造型十分趣致,含蓄中透著高雅。那掌柜的又稱整個大夏皇朝只有這一支簪子,覺得不會跟別人“撞簪”。
盛思顏實在是喜歡這支半月簪,才同意買下來的。
另外王氏又給她挑了一對耳墜,和一掛赤金鳳紋瓔珞圈。
這兩樣是大夏皇朝滿了十歲的小姑娘都有的首飾,戴上不顯山露水,很合盛思顏的心意。
而且這兩樣加在一起才一百兩銀子,盛思顏覺得還是承受得起的,也就沒有攔著王氏。
回到盛國公府,盛思顏和王氏道別,帶著今日買的首飾回到自己的臥梅軒。
卻看見大妹盛寧芳已經坐在她屋里等著她了。
“怎么不給二小姐奉茶?”盛思顏命大丫鬟木槿將東西拿到里屋放下,一邊問留在家里看門的丫鬟海棠。
海棠笑道:“二小姐說喝得肚子都要漲了,才讓奴婢不必再奉茶的。”
“哦,那好。不要怠慢二小姐。”盛思顏笑盈盈地道,自己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盛寧芳咬了咬下唇,問道:“大姊,你出去做什么去了?為何不帶我去?”
盛思顏挑了挑眉,道:“出去跟娘買了些東西。你有什么要用的東西?開個單子,我讓人幫你去買。”
盛寧芳眼神閃爍著,試探著問道:“大姊,我不能自己出去買嗎?”
“你還在孝中,不大好出門的。”盛思顏淡淡說道。她在外面走了一天的路,有些累了。——逛街也是需要體力的。她的體力實在是太差了。盛思顏用手捶了捶腰。
“大姊,我聽說財神吳家為咱們的爹爹舉辦洗塵筵,邀請咱們一家大小都去。可是我連出門的衣裳首飾都沒有。”盛寧芳終于說出了來意。
盛思顏很是驚訝,道:“說了你還在孝中,不能出門做客的。”誰家守孝要穿新衣戴首飾了?
“可是鄭大奶奶給我和兩個弟弟都送了帖子。”盛寧芳理直氣壯地道。
這是第一更,三千五百字,下午有二更。大家的粉紅票好像枯竭了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