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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見 下

  周懷軒將盛思顏一放到地上,盛思顏就醒了。

  地上硬邦邦地,又那樣冷,完全沒有周懷軒溫暖的懷抱那樣舒服。

  “懷軒哥哥?”盛思顏摸索著從地上坐起來,“懷軒哥哥?你在哪里?”

  周懷軒聽見盛思顏叫他,忍著劇痛回頭,啞聲道:“…你好好待在那邊睡覺,我有事…”

  他的聲音隱忍中帶著顫抖,盛思顏聽得很擔心,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摸索著爬過去。

  一邊爬一邊輕聲喚道:“懷軒哥哥…懷軒哥哥…你在哪里?”她張著無神的灰色眸子,看向前方。

  夜色很黑,本來破廟里漆黑一片。

  恰好這時有一點點月色透過破廟頭頂的洞照了進來。

  周懷軒看見月光照在盛思顏的小臉上,她的面容近乎透明,比月光還要皎潔。

  “啊——!”周懷軒又低叫一聲,死死抓住供桌的腿,全身不可遏止地抽搐起來。

  盛思顏聽到周懷軒那邊的動靜,忙向那邊爬過去。

  破廟里面并不大,雖然沒有燈火,但是她反正眼睛看不見,白天黑夜對她來說沒有差別。

  盛思顏很快摸到周懷軒的腿,然后感受到他的抽搐,吃了一驚,繼續向上,想拽著周懷軒的胳膊。

  周懷軒抱著頭在地上翻滾,將盛思顏推到一旁。

  盛思顏咬咬牙,再次爬過來,這一次,她正好摸到周懷軒的腦袋。

  順著那頭濃密的黑發,她的手摸索著來到周懷軒臉上。

  她的小手緩緩在周懷軒臉上輕撫,感受到周懷軒臉上的動靜,盛思顏也有些心驚肉跳。

  這位周大公子,好像是癲癇癥的來頭啊…

  想到癲癇癥,盛思顏立刻不假思索地將自己的小手塞到周懷軒嘴里。

  她記得前世家鄉有個同事就有這種病,發作的時候,一定要往他嘴里塞個東西,不能讓他在抽搐中咬斷自己的舌頭。

  盛思顏目不能視,也沒有時間去找什么小木棍,所以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小手塞到周懷軒嘴里給他咬。

  周懷軒已經發作到緊要關頭,難以控制自己,便一口咬了下去。

  如果盛思顏不把她的小手伸到他嘴里,周懷軒鐵定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但是盛思顏的小手代替了以往在家周懷軒發病時候咬的小木棍,自然也遭受了小木棍同樣的命運。

  “啊——!你真咬啊!你屬狗的啊!臭懷軒!臭懷軒!我再也不理你了!”盛思顏痛得淚流滿面,只感覺到自己小手的虎口像是被兩顆尖利的虎牙咬開,鮮血嘩嘩地流了出來。

  周懷軒嘗到滿嘴的血腥味兒,才從抽搐的瘋癲中漸漸清醒過來。

  他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居然不小心咽了幾口血下去,頓時十分尷尬。

  盛思顏雖然哭得厲害,但是并沒有把手從周懷軒嘴里抽出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周懷軒漸漸平靜下來,不再抽搐,也不再劇痛。他將盛思顏的小手從他嘴里緩緩退出來。

  就著潔白的月光,周懷軒看見那只玉白圓潤的小手掌的虎口之上,清清楚楚有兩顆牙印。

  他的牙印。

  周懷軒很是不安,捧著盛思顏的小手吹了吹,哄她道:“不痛不痛,一點都不痛。”抬眼看見盛思顏這一次是真的哭了,完全不同白天的時候她裝哭把那黑衣人嚇跑時候的樣子。

  盛思顏聽了周懷軒的話,氣得忘了哭,怒道:“不痛?!你把手伸我嘴里讓我咬一口試試!——不痛?!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周懷軒本來滿心的內疚和傷感,可是聽盛思顏這樣說話,忍不住笑了,溫言道:“好,好,等下我給你咬,行了吧?”

  “說話算話啊!”盛思顏嘟嘟囔囔地爬過去,偎在周懷軒懷里。

  周懷軒看著盛思顏手上的傷口很是內疚,從袖袋里拿出一塊雪白的帕子給她細細包扎好。

  盛思顏問他:“你不抽了?”

  周懷軒默然,半晌點頭:“不抽了。”說完又覺得奇怪,這一次,他好像好得挺快…

  這些年來,他的病發作得一次比一次厲害,時間一次比一次長。而且就算熬過去了,他也要昏睡好幾天。

  這一次,卻沒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好了,而且他一點都沒有像以前醒來全身酸軟無力,反而精神百倍,覺得全身充滿了用不完的力氣。

  這種感覺真奇怪…

  周懷軒抱著盛思顏,發現她輕了許多。

  也許是他長力氣了?

  盛思顏困意上涌,抱著周懷軒的脖子又睡著了。

  見周懷軒動來動去不知道在做什么,盛思顏在睡夢中嘀咕,“泥垢了!”

  周懷軒:“…”停了一會兒,到底對自己這種全身蓄滿力氣的感覺太過陌生,他忍不住要試一試。

  想了半天,周懷軒的目光落在那根細細的金絲上。

  那根金絲將他的腿和供桌的桌角綁在一起,非常的堅韌,用匕首砍都砍都砍不斷。

  周懷軒定定地看著那根金絲,伸手過去試著拽了拽,然后,用力一扯!

  讓他目瞪口呆地是,他真的將那根金絲扯成兩截!

  他用手扯斷了那根用匕首也斬不斷的金絲!

  周懷軒激動起來,抱著盛思顏,一咕嚕從地上站起來,在破廟里走動著活動筋骨。

  這下好了,他可以馬上下山了。

  周懷軒顧不得想他為什么一下子從病弱十五年的少年,突然變成力大無窮的力士,只是一心享受著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幸福時光。

  他解開身上的袍子,將盛思顏嚴嚴實實裹在里面,就要往外走去。

  就在這時,盛思顏突然醒了過來,茫然地睜著灰眸四下看了看,道:“我好像聽見有人來了。”

  周懷軒一愣,也停住腳步,側耳傾聽。

  臘月里的山上,寒風呼嘯,這破廟就跟個破風車一樣,不斷有各種狂風倒灌進來。

  周懷軒卻不再覺得寒冷刺骨,反而覺得那些寒風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而且他的五官感覺也比剛才靈敏多了。

  聽盛思顏一說,他也覺察出不對。

  確實有人上山,而且還不止一個人!

  “咱們藏起來吧。”盛思顏不安地道。

  周懷軒點點頭,抱著盛思顏從破廟的窗口跳了出去,躲在破廟后頭的陰影里面。

  沒過多久,那股人聲越發近了。

  盛思顏的耳朵突然動了動。

  周懷軒看見了,愕然道:“你倒是挺有才。居然連耳朵都能動。”

  盛思顏想白他一眼,可惜,她看不見,白錯了方向…

  周懷軒忍住笑,將盛思顏的小腦袋往他懷里塞,別讓風吹到她。

  可是盛思顏這時已經聽出了那邊的人聲,驚喜地道:“是我娘!我娘來找我了!”

  周懷軒更加驚訝,“你娘?你娘做什么的?”不會吧?這比他爹手下最強的斥候還給力啊!

  盛思顏嘻嘻一笑,沒有說實話。

  因她看不見,又淘氣,王氏擔心她走丟了,就在她身上用了種藥草配的香粉。她家的刺猬阿財最是對那種氣味敏感。方圓數百里之內,只要聞到那種氣味,就一定會帶著王氏找到她。

  “是我娘,還有阿財來了。”盛思顏重重點頭。

  周懷軒以為奇特,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

  一群人從山坡那邊爬了上來,聲音越發清晰了。

  周懷軒聽見了自己爹爹的聲音。

  “你說他們在這里?——可是這里沒人啊?”神將大人周承宗皺著眉頭道。

  他身后無數個兵士舉著火把,將這一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晝。

  周懷軒心里一松。原來是盛思顏的娘親帶著自己爹爹找來了…

  王氏抖了抖手里的繩子,指著繩子另一端拴著的小刺猬道:“我家阿財絕對不會錯。它找到這里,我家顏兒就一定在這里。”

  周承宗虎著臉,將手一揮,“給我搜!”

  周懷軒和盛思顏同時叫出聲來:

  “爹!”

  “娘!”

  王氏和周承宗一起轉頭,看見一個青衣少年懷抱著一個小女孩從破廟后面的陰影里走出來。

  王氏大喜,撲上去道:“顏兒,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盛思顏笑瞇瞇地道,順著聲音的方向撲到王氏懷里。

  王氏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緊緊抱著盛思顏道:“咱們回家!回家!”

  周承宗也對周懷軒點頭,淡淡地道:“你沒事吧?”

  “沒事。”周懷軒也淡然道。

  兩人之間太過彬彬有禮,都不像父子。

  盛思顏看不見這一切,只是笑瞇瞇地向周懷軒招手:“懷軒哥哥,我回家了啊!”

  周懷軒舉起手,想向她告別,可是周懷軒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那黑衣人突然不知又從哪個方向竄出來,一把揪住周懷軒拖了回去,定睛看了看他現在的模樣,頓時哈哈大笑道:“報應!報應!真是報應!”

  周承宗一見那黑衣人頓時大怒,對周懷軒只來得及做了個手勢,就舉起長弓,將手里的箭連珠炮一樣射過去!

  周承宗的箭上燃著火,頓時將那黑衣人燒成火人。

  周懷軒忙向旁邊躲開,可是他沒料到,那黑衣人似乎還有幫手。

  他剛挪開,另一個黑衣人從斜刺里掠出,抓住他的后頸,如同拎著一片羽毛一樣,往遠方騰躍而去。

  周承宗緊著要追。

  那第二個黑衣人卻往后扔了塊牌子,丟到周承宗手里,一邊叫道:“我們帶你兒子去治病,你別不知好歹!”說著,余音裊裊,已經帶著周懷軒消失在眾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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