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斜斜的從窗戶照進來，投在地上一道道金黃的光。
算算時間。
占地賠償的安置房整體結構都完工，如今正在修整小區，綠化道路這些，從李老根的記憶，大概在下個月中旬就能參與搖號了。
搖房房。
前一世是李榮李華陪同的，一確定了就過戶。
李老根連新房子都沒進去過。
秀花在院子里喊，“老頭子，老頭子誒！”
思如：…
臉很木。
明明是一貌美如花青春年少的女孩紙的。
“啥事！”
也吼道。
一邊慢慢的從床上爬起來，穿著拖鞋就走出去。
秀花坐在地上，身旁掉著一把青菜，她捂著頭，“哎喲，哎喲…”
思如忙走過去，“老太婆，你這是怎么了？”
把她扶到小板凳坐下。
秀花歇了好一會才搖頭嘆息，“我老了，身體零件不得行了，才摘一點菜，一站起來就一陣天旋地轉的，老頭子呀，人不能不服老。”
思如低著頭，“你只是蹲太久，一時起得急了。”
但很清楚。
秀花是高血壓突發了。
兩人沒再說話，晚飯是思如做的，青菜雞蛋下了兩碗面條，可能是白天發生了不愉快的事，秀花并沒有吃多少，反倒思如吃完了。
還打了個滿足的飽嗝。
一夜安眠。
接下來的幾天，都沒有討厭的人來打擾。
秀花心事重重。
她去了鎮衛生院，并沒有仔細的檢查，醫生在測了血壓后開了點藥，只讓她好生休息。
注意飲食。
要以清淡為主，忌辛辣油膩重口。
養生嘛。
思如懂得起。
沒有什么比自家種的蔬菜更好的了，秀花還養了幾只半大的雞，燉在鍋里簡直十里香。
秀花一開始還不干。
“這死老頭子，那雞是我專門給孩子們養的，上次萌萌還說大城市里根本吃不上土雞的，小志跟小同十一也要回來，還有小子軒…”
喋喋不休。
思如：“閉嘴！”
秀花：…
思如把處理干凈的雞丟在案板上，一副無賴的語氣，“殺都殺了，你可以選擇不吃的。”
隨便。
“我一個人吃。”
拿起刀就開始砍。
秀花站在她旁邊，“那可不行，你一個人能吃得完那么多嗎？雖然是秋天了，氣溫還是很高的，萬一壞了不就可惜了…誒，砍小塊點，太大塊進不了鹽味，真是的，平時都是我做飯，你這老頭子一輩子也沒下過幾回廚，盡吃現成的，遇著我呀，是你享福了。”
嘮叨。
話雖這樣說。
但頭發花白身體瘦弱的老太婆眼里卻溢滿了幸福。
講真。
那個年代是真的不好過，干旱蝗災，地里別說糧食，連根草都長不活，井里河里全干了。
死很多人。
她爹娘實在沒辦法，只有帶著一家老小離開家鄉，出去討活路，撿樹皮挖草根，她最小的弟弟吃了這些東西消化不了，活活的撐死了。
臉色枯黃。
“姐姐，我難受，好難受。”
那稚嫩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后來有天，她醒來后發現爹娘爺奶兄弟都不見了。
并沒難過。
這一路走來，早就料到了。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到了小莊鄉。
就留下了。
嫁人，嫁誰不是嫁，只要能活，只要有飯吃。
秀花是怕的。
完全陌生的地方，完全陌生的人…
好在李老根勤快踏實，對她也很不錯的。
她這一生，值了。
思如舀了碗去年的豆子，洗干凈，放進鍋里跟雞一起燉，本來新鮮的嫩豆更好吃美味，可惜現在還沒成熟，至少還得等上半個月。
是柴灶。
她放了幾塊樹根進去，秀花把鍋蓋蓋上。
“老頭子，不如就把拆遷補償分給孩子們吧。”
思如：…
“老太婆你腦子被門夾了嗎？我堅決不同意。”
秀花抿了抿薄唇。
“唉。”
坐到另一個板凳上。
瞪著思如，“你說你握著那么多東西做什么，咱們都老了，還能用到幾個錢，惹得孩子們不高興。”
她低下頭，“像這次，要是我跟你都病了…”
“我們到底是要靠他們的。”
思如明白她的意思。
但，“你覺得那幾個不孝子會管咱倆死活？”
不可能。
上一世秀花查出高血壓后，王芳每頓都是油膩辛辣，美曰其名李華在工地上砌磚很辛苦，要多吃肉才行，而秀花也能補補身體。
醫生明明說得很清楚，要吃清淡清淡清淡。
他們都在場。
秀花說是得病死的，其實是被這群不孝子逼死的。
站起身。
走到電話機前就撥出一個號碼，幾響之后被接起。
“爸。”
是李榮的聲音。
思如按的擴音，她看了秀花一眼，慢慢的說道，“你媽病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榮不耐煩的打斷，“病病病，我看你們是良心有病才對，別來煩我！”
就掛斷。
思如很無奈。
“看吧，那幾個不孝子會管我們才怪呢。”
秀花動了動嘴唇。
這次，她什么都沒說。
思如又給另外幾個兒子打電話，讓他們回來。
李富的態度最好。
“誒？我媽她暈倒了？恩…只要爸你答應把拆遷款轉到我的卡上，兒子保證一定把你跟媽接過來，帶媽到大醫院去看病，拿最好的藥。”
思如面無表情，“如果我說不呢？”
李富依然是笑著的，很無所謂，“那就沒辦法了，你知道兒子一個人養家也很辛苦…”
思如掛斷電話，“你覺得能依靠到他們嗎？”
秀花：…
總感覺不靠譜。
“那老頭子，咱倆以后咋辦？”
很擔憂。
思如卻不以為然，“想那么遠做什么，俗話說，人生得意須盡歡，我倆都七十多歲的人了，一輩子辛苦操勞卻養出幾個不孝子來，靠他們是沒辦法安享晚年的了。這一生吶，也沒個機會出去看看。把錢給他們無疑是肉包子打狗，不如拿著拆遷款，我跟你到處走走。”
“恩，去看看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
“你不是一直想回娘家找親人嗎？也可以的。”
“就當是旅游了。”
“咱們一生都為兒女付出，付出卻得不到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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