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出去后,不等閻旭開口,就先道:“林詩雅那邊,還是我去?”
“你先去跟她交流一下,要是她依舊不愿開口,再換人。”有了林詩畫的供詞,他們便可以多留林詩雅一段時間,閻旭說著,又看了看時間,“你明天還要參加設計大賽,九點之前,我會安排人送你回去。”
嗯哼,對她的事情這么了解,這么上心,絕對不正常…
林伊狀若無事地打量著閻旭,那眼神,頗有種你點小心思,我都知道的意味。
閻旭正要往下交代,但注意到她在看他,他本是沒在意,只是當他移開目光后,還感覺到她在看他,于是又看回去,有些莫名:“怎么了?”
林伊笑了笑:“沒事,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再辛苦一趟。”
閻旭:“?”
看著林伊進了林詩雅的房間后,閻旭這才問了阿元一句:“她最近的表現如何?”
因為兼職教她格斗術,并且按階段給她設計新的訓練課程,但他實在沒多少閑時間可以時時了解她的情況。加上她有時候說話真是非常的不靠譜,思維脫韁得可怕,于是便讓阿元將她平日的訓練表現等,都記成詳細的表格,每隔幾天發給他。
阿元:“小姐各方面都很優秀,并且是穩步進步中,包括自戀。”
閻旭不由看了阿元一眼,總覺得,這主人和機器人,都挺…與眾不同的。
林詩雅被單獨關在房間里,已經超過九個小時了,但她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焦慮或是不耐煩的情緒,送進去的晚飯已經吃了,也喝了一些水,期間還要求上了兩趟洗手間。
看到林伊時,她似乎并不意外,并且打量了林伊一眼后,就開口:“從詩畫那過來的。”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林伊在她面前坐下,胳膊搭在椅背上:“既然都猜到,正好省得我想開場白了。”
“她比我聰明,我也了解她,所以無論她跟你說了什么,都不會讓我陷入被動的境地。”林詩雅一臉平靜地看著林伊,“所以,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這里沒有你想要的答案。”
她說的倒也沒錯,林詩畫道出的那些事,并不能證明林詩雅和人偶團有關。現在費教授申請的保釋依舊有效,如果照正常手續去查,不知要花多長的時間。甚至,也有可能就是姐妹倆打出的煙霧彈,最后什么都沒能查出來,但卻給醫院那邊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林伊:“其實…我談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我只是受你妹妹所托,過來看看你。九點之前我要回學校,明天是‘源界’設計大賽的決賽日,要現場頒獎的。”
林詩雅:“…那你還來管這事?”
林伊把胳膊從椅背上拿下來,放在桌上:“你們姐妹倆都太看得起我了,我實在是盛情難卻,魅力這么大不是我的錯。”
林詩雅淡定地看著林伊,就這么看著你裝。
林伊沒有一點不好意思:“林詩畫認定了我能管,所以特意把我叫過來,你呢,雖然還什么都還沒說呢,但你這意思聽起來,和你妹妹也差不多。”
林詩雅淡淡道:“我妹妹有些天真,而你,自我感覺太良好,所以都誤會了。”
林伊攤手:“好吧,反正來都來了,就隨便聊聊如何。”
林詩雅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林伊:“我看過你們的檔案,有件事我瞞好奇,其實你妹妹的健康已經穩定,再修養些時日,身體也就和正常基因的人差不多了,你何必付出這么大的代價,一定要為她提升基因?”
林詩雅:“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有多優秀。”
林伊嗯了一聲,面上一本正經,但實際上憋著肚子里的話。
林詩雅微微冷笑:“你既然看過我們的檔案,應當知道我們經歷過什么樣的事。”
林伊點頭,慢慢收起眼底的戲謔,面上沒有惋惜,也沒有同情,沒有一點多余的表情和情緒,只是平淡。
興許她這平靜得宛若已然見過太多的神色,反倒引出林詩雅傾訴的欲望,于是她沉默了一會,接著開口,聲音依舊是平靜:“林氏食品害了那么多嬰幼兒,最后林氏倒閉,我父親入獄,被判兩百八十年,我母親自殺,大家拍手稱快,都說他們是咎由自取,法律給予那些受害者公正。”
“所以那時無論我有多害怕,我都很聽話,他們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們對我的所有安排,我都不敢有半句不滿。帶著妹妹去教養中心的那年,我還不到六歲,妹妹剛滿周歲。”
“當時的我,一直以為,我們去了教養中心后,就是新的開始,沒了父母,沒了家,也還是有人會照顧我們,會有人保護我們。可我沒想到,事情遠沒有結束,我父親入獄,我母親自殺,林家所有家產都收去用于賠償受害者,但很多人覺得還不夠,所以他們把恨對準了我和妹妹。”
“那時我即便才六歲,但已經懂很多事了,他們不敢冒險害我,所以就朝我妹下手。”林詩雅冷漠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他們可真會挑,朝一個剛滿周歲,話都說不清,對什么都還懵懂的嬰兒下手,這樣事成后,也能極大程度的保證自己的安全,是不是。”
林詩雅暗暗咬著牙:“但誰能告訴我,一歲的孩子有什么罪?她還沒出生時,林家就已經出事了,她甚至沒有享過一天林家的福,她有什么罪?有什么罪要承受這樣的不公!”
林伊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后來那個主謀的人被抓到了,他說,他是個基因病患者,他經濟拮據,所以只能選擇林氏低端的嬰幼兒食品。但他這么信任林氏,他的三個孩子,卻都是因為吃了林氏的食品死的。他每天晚上,只要閉上眼,就都會看到他那三個孩子。他在媒體上放出他那幾個孩子的照片,以及去世前的影像,博得無數大眾的同情,于是媒體對林氏又是新一輪鋪天蓋地的討伐。似乎所有人,都忘了,那當時我妹妹被他害得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奄奄一息。”
林詩雅像是在訴說別的人故事一般,語氣一直很克制:“他在法庭上嚎啕大哭,所有人都說他情有可原,我害怕極了,我不敢恨,生怕自己說錯一個字,我就會像爸爸一樣被關起來,妹妹也活不下去了。所以那個時候,我沒有去起訴他,妹妹最終被搶救回來,然后法律就只判了那個人十年。”
“五年前,他就出獄了,我去看過他。他老了很多,但出獄后靠著當年林家的賠償金,他過得很舒服。他老婆在他出獄的那一年就死了,他的基因病也發作了,但他馬上又找了個年輕的女人跟他一起生活。”
“坦白說,我不恨他,如媒體所說,他也受到了懲罰,所以我不恨。”林詩雅抬起眼,看著林伊,“我只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無論多邪惡的事,只要給出一個恰當的理由,就能行得通,這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法則。道德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人類設定出來的東西,所以它就跟人心一樣漂浮不定。只要你會表達,你就能讓大眾站在你這一邊,到時道德自然就會向你偏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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