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瑤倒了一杯熱茶,奉給顧老夫人,隨后便乖巧站在一旁。
顧老夫人端著溫熱的茶杯,潮濕溫熱的氣息模糊了視線。
“躲是躲不過了,你們記住老侯爺始終是一個忠臣,忠誠于先帝的臣子。他…他始終認為先帝比圣祖對帝國貢獻更大。”
顧清神色肅穆,同樣起身,垂手而立。
歐陽氏到是頗為焦急,眼見老夫人耷拉著眼瞼,好似對一切無動于衷,福了一禮道:“母親,此事還需要仔細考量,總不能讓幾個小輩做了決定…”
顧老夫人突然抬眸,死死盯著歐陽氏,“你想怎么決定?把老四給賣了嗎?還是答應顧璐的條件?!”
“這話即便我不說,母親也明白,我也心疼四爺,可是他受點委屈…”
“住嘴!”
顧清高聲斥責,拽了歐陽氏一把,他方才正想著當年的內情,并未太在意歐陽氏,沒想到她竟然生出舍車保帥的意思。
犧牲老四!
顧清絕對不能答應顧璐那些條件。
何況老四不是舍棄的車,如今顧四爺在顧家舉足輕重,可不是昔日的紈绔子弟了。
養兒女就是這點好,關鍵時候顧瑤顧瑾都是幼弟的底氣啊。
“母親,我把話也放在此處,我寧肯不要官職,顧氏一族被發配,我也不會犧牲老四。”
顧老夫人眸子閃過疑惑,顧清苦笑般說道:“我把老四當做兒子養大,以后我能不能再有子嗣都是未知,與其指望以后生兒子養老,不如指望老四,老四不是個沒良心的人。”
“即便犧牲老四,我能保住顧氏一族榮華富貴,以后我傳給誰去?過繼旁支嗎?兒子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做不到把辛苦掙來的家業留給不熟的人。”
歐陽氏如今是止不住后悔,當日她為何攔著顧清納妾生子?
若是有兒子,顧清就不會事事都為幼弟考慮,寧肯承擔抄家滅族的風險,也要保住顧四爺。
顧清回頭望著歐陽氏,“你若害怕被老四牽連,我可同你和離。”
“不。”歐陽氏淚如雨下,“不要和離,我…我只是擔心夫君您,為您半生付諸東流而難受。”
顧清可是好不容易闖過科舉,兢兢業業二十多年才爬到如今的閣老重臣位置上。
顧清眼底亦有幾分遺憾,釋然般長嘆,“做官不就是讓自己在意的人過得更好么?尋常時,老四受點委屈,我只當對他的磨礪,可這次不一樣,顧璐明顯是想作踐老四。”
“無論如何討價還價,我都接受不了老四被汪氏方展作踐!”
顧四爺可是他當兒子養大的。
顧老夫人欣慰般點頭,擦拭潮濕的眼角,“老侯爺見到你們兄弟同心友愛,也會開心的。”
“等老四媳婦回來,我再細說當年的事。”
顧老夫人閉目養神,“你們也都坐下,這幢往事在我心頭壓了許多年,本以為要帶進棺材里去了,沒想到…”
歐陽氏再不敢有任何異議,一寸寸捏緊帕子,全家都在等李氏…足以證明李氏的重要,甚至比她這個宗婦還要緊!
顧瑤同顧瑾湊在一起,輕聲交流。
時間過得很快,時間又過得很慢,在歐陽氏望眼欲穿之下,李氏總算從泰寧長公主府回來了。
李氏一進門便察覺到正堂氣氛凝重,向顧老夫人屈膝行禮,“母親,兒媳回來了。”
端莊秀美,一派落落大方,明艷的五官不如顧瑤精致,卻有柔情似水的溫柔。
顧清眸子微微一暗。
“泰寧長公主如何說的?”
“她答應幫忙入宮打聽消息,不過長公主多年不輕易出門,即便有昔日同太后娘娘和陛下的情分,也不能保證什么。”
李氏不緊不慢,聲音柔和,“兒媳也不好太勉強長公主,始終是求人不如求己,四爺的案子未必就嚴重到拼勁一切。”
“以前是,現在嘛,誰讓老四養出個畜生呢,都離開顧家依然不肯消停,為了她娘和方展威脅顧氏一族。”
顧老夫人簡要把顧璐的條件說了一遍,李氏秀美的眉頭緊鎖:
“不能答應她,她說是最后一次威脅,可以顧璐的性子,以及汪氏和方展的所作所為,以后怕是會有更多的麻煩找上他們,遇見不順就讓四爺背鍋,不說四爺委屈冤枉,顧家也會被人看不起。”
“兒媳不懂朝廷大事,卻知道一個道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倘若大爺的同僚或是政敵都認為顧家輕易被人要挾,怕是他們也會動手的。”
顧清點頭道:“弟妹說得在理,陛下交給群臣的權柄就那些,我占據了閣老的官位,旁人就少了出頭的機會,在朝為官,不進則退啊。”
顧老夫人極是滿意李氏的表現,選兒媳婦是要選出身好的女子,可也有李氏這樣天生聰慧的遺珠,偏偏被老四找到了。
剛進府時,李氏可沒今日的眼界,但是這十幾年的時間,李氏一直在進步,一直都不曾放松過學習和思考。
畢竟她要教養三個兒女,總不能沒有東西可以教兒女們。
以前她給不了兒女們嫡出的身份,在兒女們三觀的培養上,李氏是用了心血的。
想要讓兒女們成才,起碼做母親的人得掌握道理和為人處世的方法。
顧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老侯爺其實一直想著讓爵位能傳承下去,對先帝的施政也是贊同的,他當日雖然名聲不顯,同先帝重用的朝臣關系都很好,越是有才干的人越是彼此看不順眼。”
“先帝朝時,幾個重臣都不大合拍,每每都會爭吵,一般都是老侯爺暗中說和的。先帝把老侯爺當做重臣彼此的潤滑,并對太子交代過,老侯爺許是本事不如他留給太子所用的重臣,但是卻是不可或缺的人。”
“…陛下登基后,立刻著手清理先帝的重臣,將軍被殺,總督被罷免,短短一年,朝廷上全都是陛下的人,昔日的重臣大多都死了。”
顧老夫人停頓片刻,繼續說道:“老侯爺以前就是不得罪人的老好人,陛下并未太過看重他,我同太后娘娘…在她還是宮妃時,曾經結好過一陣,后來因陸皇后小產的事,我同她逐漸疏遠,老侯爺故去后,我便連皇宮都很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