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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千里月下同白首

  “確定了嗎?”

  “那皇莆家少年所用,確是大周魔神第一人的功法,神怖無雙,雖然才是第一品的功法,崩力,但確鑿無疑。”

  “可笑這小兒,不知其中利害,每次出手都是自己吼出崩字,當真是可笑,可笑至極啊。”

  “據老夫所觀,這少年確是崩力,如此一來,便是可以解釋通,他為何出手皆是一拳敗敵。”

  “本座觀之,確有呂少籍少年時候風范。”

  六名衣著各異的人,站在黑山之前,看著門前那盤膝靜坐在一個小閣樓中的男子。

  三年開啟一次。

  其中似乎是另一個世界。

  根本不像是這高山的腹中。

  六人站在懸崖上的閣樓之外,閣樓牌匾龍飛鳳舞書著“萬籟俱寂”四個大字,據傳乃是第一任守墓人留下的。

  在此處,遠可以眺望絕壁之上,白銀瀑布飛流直下,水霧彌漫,近可俯瞰腳下劍陵燈火,乃至如白練般蜿蜒曲折的山道,飛插入這萬頃山巒之間。

  “謝謝諸位,這份情我收下了。”

  閣樓里的男子正是張九靈,他聲音深沉。

  待到六人離去后,他便是喚來童子,放飛了一只黑鷹,鷹足上纏繞紙條一張,上書:皇莆廣所練功法,名為神怖無雙,與大商呂少籍同出一門。

  “容兒,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吧。”

  張九靈輕嘆一口氣,他虧欠這女兒太多。

  這一次女兒雖然提的這要求,擺明了是做家族內斗用的,他依然無法拒絕,就如同他無法拒絕十年之前,女兒要求他派出劍陵死士,去秘密做了件并不坦率的勾當。

女兒大了,甚至有了孩子,那孩子本是極好的,甚至和他也有一點相像,但可惜走火入魔,廢了雙手  張九靈深深嘆了口氣。

  “這些都算是對你的補償吧,容兒,希望不要再責怪為父了。”

  他留下后代后,便是登上了這劍墓上的萬籟俱寂閣,看著飛瀑,和紅塵的人來人往,雖然擁有了崇高的地位,以及一身別人難以企及的武功。

  但是他不能離開這里。

  因為他是守墓人。

  渾濁的目光微微動了動,那世家決出的三人已經順著山道走來了,身形漸漸近了。

  “見過張陵主。”

  薛杉上前一步,率先恭敬道。

  “薛家的兒郎嘛,不錯不錯。”

  張九靈點點頭,然后又看向旁邊那位小小巧巧,面容頗美,不足之處在于雙頰略微深陷,但一雙眸子里藏著若是戲劇變臉般的靈活,卻是又加了分。

  目光再一看那少女腰間佩劍,點頭道:“余家的斷腸劍,家主給了你,看來是對你寄予厚望啊,希望這次劍墓開啟,你能有不錯的機緣。”

  余小小小聲道:“謝謝張陵主。”

  張九靈微笑著鼓勵。

  然后看向了最后一人。

  他自然不會將心里的情緒放到臉上,所以便是輕輕點頭,“你就是皇莆家的那位小公子吧?英雄出少年,不錯不錯,我也祝你好運。”

  夏廣拱手抱了抱拳。

  “劍墓開啟,便在這幾天的時間里,三位若是不想錯過,便是準備在這山間小過幾日吧。若是武學之中,有什么疑難之處,老夫也會為你們解答。”

  張九靈很溫和,他其實很喜歡孩子。

  許多年前,自己的女兒也是時常跑來山上,若不是她娘親死的早,而自己竟然不能送她一程,那么女兒也不會如此痛恨自己吧?

  張九靈搖了搖頭。

  若說后悔,他卻不后悔。

  劍陵之中,能夠成為守墓人,本就是最大的榮耀。

  這也是劍陵張家的宿命。

  現在,看著這上山的三個孩子,他就如看到了江湖的未來,看到了腥風血雨,所以,他心里竟然是有些開懷,有些話多。

  能夠得到劍陵守墓人這般人物的指點,本也是世家精英的機緣,便是入了劍墓沒有獲得神劍,就是這幾日,也算是不虧了。

  薛杉想了想,便是帶上了笑容,上前開始詢問一些武學中遇到的疑問。

  他苦思冥想,雖然獲得了不少答案,但是卻沒有一個適合自己的。

  所以,他便是向著那張九靈提出了問題。

  張九靈也不藏私,他三言兩語便是開始點撥,高屋建瓴,更上一層樓了自然看的清晰,幾番話,便是令那北地薛家的少年天才,若是醍醐灌頂。

  這不是說薛家家主薛白衣的指點不管用,只能說角度不能,旁觀者往往能一語中的。

  巴蜀余家的余小小見狀,也是急忙跑了過去,托著瘦削的小臉,坐在青山小閣樓外的三階臺階上,明亮著眼,開始問東問西。

  斷腸細劍隨著她身子的動靜,而輕輕磕碰著閣樓外,地面那并不算平整的石板。

  石板間,有著顆粒的泥土,以及穿行的螞蟻。

  “你不問些什么嗎?”

  張九靈溫和的看著遠處,獨自站立的夏廣。

  他個人并不討厭這個少年。

  事實上,憑借著一品武者的力量,殺到此間,功法固然也是一個因素,但與他個人的努力、天資也是分不開關系的。

  “不問。”

  夏廣淡淡道。

  “為什么?”

  張九靈奇怪了。

  “若我一覽天下之大,怕是就不敢走我自己這條小道了。”

  夏廣坦率回答。

  劍陵的守墓人錯愕了片刻,便是明白了這少年的意思,即便是他,也忍不住心里鼓掌,說的好。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看遍世界浮華,反倒是忘了自己該站的地方。

  看遍成功者,勝利者的道路,仿東仿西,便是仿的忘了自我,也忘記了自己的路。

  所以,這位在另一個世界被夏廣下江南道時隨手宰了的守墓人輕聲道:“你的這條道可不小。”

  夏廣笑了笑,走到一處巖石旁,尋了個落腳的位置,便是開始等待劍墓開啟。

至于這劍墓會不會開啟  他摸了摸肚子。

  反正他又不用劍,管這么多干嘛。

  至于來此,他可沒有忘記,老黃還在山腳下等著,守著,看著,要看那天命如何眷顧自己。

  作為他,怎么能讓如此忠誠的老仆失望呢?

  人與人相處,所求的就是一個基本的信任。

  沒有信任,說再多的都是空談。

  老黃信任著他。

  他又怎么能辜負這樣的信任呢?

  想起另一個世界,老黃便是如此的信任著自己,先是在風廠作為督主,在之后的江湖監管令的推行上也是不遺余力,然后斗犬戎,作為地府寒冰地獄的楚江王,更是為了自己的榮耀,與天庭爭斗的你死我活。

  這一世,所有的功法與前世僅僅是名字相同,但其實都是受到了這個世界規則制約的。

  無論是神怖無雙,還是九陰九陽,繡花青山不動,在運行法門上都與前世不同。

  如果相同,他肯定挑一份好的給老黃。

  當然,他也可以拿一份提魂師做的罐子,但這么做就有些過分了。

  夜色很快降臨。

  寒冬里,天空星星點點。

  劍陵的仆人幫忙依山搭建了帳篷,供三人居住,晚飯則是簡單的米飯配上山兔肉,加了些腌制的咸菜。

  “皇莆兄”余小小端著飯碗跑了過來,這是她第一次跑來主動和夏廣說話。

  這位看似瘦弱的小姑娘小聲道:“唐柔是我閨蜜,我們半路上遇到了,她從姑蘇退婚回來,我剛好趕赴劍陵。她和我提到了你。”

  夏廣想起那一位趴在灰白色土墻上,看著自己鍛體的小姑娘,只是這么一想,就覺察到了一股辣感,于是道:“她的辣椒不錯。”

  對于那位姑娘,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兩瓶辣椒罐子。

  至于長得什么模樣,倒是有些模糊了。

  余小小撇了撇嘴,一副八卦的模樣,小聲道:“就只有辣椒不錯嗎?喂你不好奇她說你什么了嗎?”

  夏廣想了想,自己還真不好奇。

  余小小等著身邊少年回復,感覺他再不問,自己要憋出病來了,于是直接開口道:“她讓我如果見到你,轉告一句,她喜歡你。”

  見到夏廣沉默的樣子,余小小道:“我們蜀中的女人就是這樣,敢愛敢恨,想明白了就會直接說出來,我問唐柔為什么不當面和你說,是不是不好意思,她說才不是,她說當時自己也不明白但是走了么多路,算是弄清楚了。

  因為是第一次,她自己也不知道‘喜歡’是個什么情緒,所以特意分辨了很久,直到確定了,才讓我見到你,轉告你。”

  少年似乎是愣住了,平生第一次被女孩告白,而不是被他從前甩著錢砸出“喜歡”兩字,他理了理散亂的黑發,仰望著繁星如海,山間霧氣若輕紗覆蓋,薄而夢幻,明月一輪鋪筑了皓白的路徑,若是抬頭,當是千里共嬋娟。

  少年沉默了下來。

  只因為沉默,此時比一切的語言都更好。

  余小小卻不沉默,作為閨蜜,她展露出了和擂臺上完全不同的一面,“哎,我和你說啊,我家唐柔可好了”

  喜歡八卦的女人嘴巴一開,就是停不下來,余小小如一只嗡嗡嗡的蒼蠅,又或者說是一頭脫韁而出的野狗般,開始了無知無盡的嘮叨。

  她掰著手指,一件一件說著唐柔的好,說著那位唐門老太太的心肝寶貝,說著唐門的天才,才性格說到品德。

  又從品德說才能,然后又說到武功。

再后面說到了長相  千里之外。

  皓月當空如水銀傾瀉而不止。

  染的剛至蜀中的小姑娘,額前劉海一片雪白。

  唐柔似有所感,轉頭看向了天空,嘀咕著:“也不知道小小有沒有和他說。”

  平生第一次告白,卻是通過閨蜜之口。

  輕嘆一聲,熱氣呵出,在冬夜里成了小小的白蛇,轉瞬又是不見。

  “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能再見到”

  有些傷感的話,只是維持了片刻。

  唐柔就捏起了拳頭:“到時候,我追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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