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江南道,大商十六道,魚米水鄉,群雄并起。
道上,一座五虎山下的小鎮。
小鎮邊緣,那有些陳舊,但安靜的院子里。
“老黃!”少年的聲音響起,隨即是老仆推門而出的聲音,他正在焚香,香料一直是權貴專享。
雖然是潦倒,無人的小院兒,他依然秉持著這樣的禮儀,只因為這里有公子在。
推門。
門外是金燦燦的陽光,與蕭索悲涼的秋風。
“看好了!”站在一顆老樹前的少年,全身被汗水濕透,三兩縷黑發緊貼在額頭上,他露出笑,也露出了一口緊咬著的牙。
三個字才剛剛吐出,少年便是邁出一大步,隨即左腿就跟上半步,捏緊的右拳,隨著身子的扭動,形成了某種蘊藏爆發的安靜。
剎那間,那拳從腰間轟出。
拳頭直接撞擊在了臉盆粗細的樹身上。
嘭!!
樹不動。
葉不動。
但是老仆卻驀然皺起了眉頭。
短短兩三秒之后,夏廣伸出手指,推了推那樹。
樹身如不受力的木桿兒,瞬間往反方向倒了過去,轟隆一聲,塵土飛起,地面也輕輕顫了顫,而斷口里的年輪,早已被破碎不堪。
老仆站在屋檐下,看著那少年,一手崩拳,便是將樹心搗毀,少年黑發飛揚,如同狂蛇亂舞。
那少年仰天大笑起來。
老黃也跟著笑了起來。
七日鍛體,七日一品,老夏家的小皇子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啊。
“老黃,我問你,我算不算一品武者?”夏廣脫下濕透的衣服,而一旁的有著竹篾編織的藤椅背上,正晾著件干凈疊放齊整的白布衣,他擦了擦身上的汗,便是去換衣服,一邊換,一邊隨口問著。
老仆陰柔的臉龐帶著笑,但他依然輕聲道:“不算。”
少年自然有著爭強好勝的心理,聽了這話,眉頭就是皺了起來,“怎么不算?是我這崩力沒有學會么?”
老仆搖了搖頭。
少年又道:“是我持久力不行,鍛體的不夠?”
老仆依然搖了搖頭。
少年也不怒,靜靜等著答案。
老仆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小公子還差了歷練。”
夏廣點點頭,略作思索,便是問道:“前段時間讓你去打聽的皇莆香的事情,又眉目了嗎?”
老黃,原是風廠的頂級暗探,打聽事兒,實在是專業對口,小公子一問,他便直接開口道:“三日前,皇莆世家聯合官府,及慕容世家,順著山道,去往五虎山,一者在明,一者在暗,想著將那五虎山盜寇一網打盡,誰知道消息竟是提早走漏了。
一場大戰之后,皇莆家慕容家不僅又被扣押了幾人,官府也死了十多名巡捕,可見那五虎山的實力底蘊,并不簡單。
世家和官府低估了對方,他們以為五虎山不過是群草莽,但據老仆觀之,其中必有高手能人,此事也許并不簡單。
這次廝殺,顯然觸怒了五虎山盜寇,如今在等著新的談判進行,之后怕是皇莆家要血虧了。
畢竟機會只有一次,玩砸了,也沒什么好說的。”
夏廣聽了后,忽道:“老黃,敢不敢陪我去五虎山要人。也算是歷練。”
老仆一愣。
夏廣繼續道:“皇莆香名義上是我姐姐,按照年齡,你也知曉,她其實是我小妹,當時她還在家中,未曾走丟時,便是一直不肯我叫她姐姐,對我也是極好,三番五次的幫著我。她落難了,我不去救,誰去?”
若是正常人,必然會開口說一句“怕不是你去了,就成了另一個綁票對象”,但是老黃卻似是在猶豫。
他在猶豫。
夏廣就在等。
等了沒有多久,老仆就開口了:“什么時候出發?”
夏廣露出了笑:“明早,吃了肉,喝了酒,就去。”
老仆有些尷尬道:“公子可否多寬限兩天?還有老仆可能要花點兒您帶來的銀子。”
夏廣問:“說你娘就是娘,跟著本公子這么久了,不知道我性格?銀子你隨便花,我能為一個不想上的女人扔掉五百兩,何況是你?三天后出發,時間足夠了吧?”
老仆似是有些感動,舒了口氣道:“夠了。”
夏廣奇道:“你要銀子做什么?買暗器,買機關,買毒藥?”
老仆有些局促的笑了笑,“只是去打把劍而已。”
“你還會用劍?”
夏廣笑笑著問。
“會一點。”
老黃像是緊張的黃花大姑娘要出嫁了,帶著些緊張,一些期待,還有一些難以言訴的殺伐之氣。
他實在太緊張,以至于又問了一句:“公子真的想好啦?一定要去?”
夏廣笑罵道:“你不廢話嗎?”
老黃點點頭,輕聲道:“老仆知道了。”
當天中午,老黃就一個人窩在屋子里,畫著一把劍,夏廣好奇的湊過去,卻見那紙上畫著的劍奇怪的很。
或者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橫刀,或是單鋒劍,開單刃,尖部如角,不開鋒的那一側卻是厚重了些。
一畫好,老黃就匆匆忙忙把那紙塞入懷里,跑出鎮上鐵匠鋪了。
三日內打造出一把這樣的劍,無疑是非常非常趕的。
所以,老黃要加錢才行。
不加錢,哪個鐵匠傻不拉幾地為你趕工?
出門前,卻傳來小公子的一聲喊聲:“老黃,幫我隨便買把大戟,長點兒,重點兒就好。”
老仆頓下身子:“公子你沒練過戟法吧?”
夏廣笑道:“誰說需要戟法,一寸長一寸強,我就拿著拍不行啊,總比一開頭就用拳頭強吧?”
老黃:
三天后。
夏廣坐在屋檐下,身側擺放了一碟厚切的黃牛肉,兩壺美酒,頭發披散,聽得門外動靜,便是哈哈一笑,仰頭就干了一壺。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了。
老仆架著新買的馬車,在院前停下,然后小心的推開門,手上拿著把大戟,腰間多了把長劍,黑柄,劍身纏著粗布。
他的手一直在抖。
夏廣拍了拍手,撣掉手上的肉屑子,目光看了看那一直抖著手的老仆。
“怎么,老黃,你害怕?”
“不老仆只是有點興奮。”
“那出發吧!”
老黃輕聲道:“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