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驚怖席卷,從不遲到。
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切,時間已經使得眼前的萬物,處于完全腐朽的邊緣。
即便身藏在這封閉的屋舍里,卻還是逃不過。
自從利用麻雀吞噬了金手指后,夏廣便再也不想去見那些恐怖存在。
因為這里的一切,他并不想去理解。
世人都渴求著權勢滔天,他卻不想,偏偏天子將這一切塞在他手心。
世人都希望著長生不死,想看更多風景,更多人,享受更多時間,擁有更多,更多,多的數不勝數,甚至連身體都變成了強者的身體,心也變成了強者的心,哪怕不再是人,也無妨。
固然,他的身軀已經因為力量而發生了變異,但是他的心還是人的心。
所以他只希望能好好過完一世。
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便是滿足了。
有親人,也許再過段時間娶個女子共度一生,待到年老滿頭華發,細細彼此數著,攙扶著,看著子孫滿堂,再尋棵參天古樹,靠著釣釣魚,朝霞里去,夕陽里歸,也許某一天就合了眼。
長河滔滔。
大江上下。
世人都趨之若鶩著那求不得的東西,而不去珍惜眼前人,不去珍惜今生歲月。
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夏廣,因為他打心底里不在乎這些。
所以,他自然也不在乎門外的時停世界,是怎么個模樣。
以人類的身份過完一世,自己死了,那么就再也不會來這個世界了吧?
可是...
黑甲少年看著面前布滿厚積灰塵的大紫檀案幾,用手輕輕一觸,咔...案幾便是完全散架,無聲的落地。
他再看看自己睡著的床,那白紗帳簾早已灰暗,爬著奇異的蛛網,蛛網上還有不少蜷縮的昆蟲尸體,他手指拂過,除了撫下一堆隨風飄逝的沙塵,還有整張床的坍塌。
十多年的時間,而這里卻仿佛已經過了四五百年。
充滿了壓抑而孤獨的氣氛。
夏廣覺得自己如果再動,那門就會倒下,它已經到達臨界點了,而門外的一切又會逼著自己去面對。
那麻雀,猴子,小蛇是會熱情的喊著“師父”,還是撲來將自己吞噬呢?
誰知道。
第二天。
神武王令人去打造一副黃金棺材,棺材大小就按照自己體型設計。
而這時,夏雨雪卻是回京了,滿臉兇煞之氣,身后精銳軍隊皆是滿臉疲態,但是看向最前方,坐著高頭大馬上的少女,卻都是欽佩無比。
這一次,他們算是見到了天地之術,也是見到了什么叫逆天而行。
但任務失敗了,都和道宗動手了,能不失敗嗎?
當夏雨雪從馬上躍下,便是直奔小皇叔的宮殿。
得知了天子去世的她,只能說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按照前世,天子也是去的早,然后則是爆發了奪嫡之戰,一邊由水鏡支持的皇子亨,聯合了天下正道江湖,一邊則是軍方支持的皇子樺,暗中勾結魔門,其余年幼的皇子皇女,包括她都在這夾縫里生存。
直到那氣運好到令人嫉妒的皇子政繼位,大周才平穩了后續約三十年。
皇子政近乎天命之子,在他手里,破碎的大周呈現出中興之象,只是這一切卻隨著他的薨逝而煙消云散。
自己這才匆匆上位,在小皇叔的支持下,形成了新的權力中心,然而整個江湖卻是完全不受控制的開始被卷入殺戮,以及西方鬼方白巨人的入侵,一舉撕裂了大周如泡沫般的力量。
如今一切,都是順著歷史的軌跡,那么自己的速度也要加快了。
那些在禁忌里被戲稱為“兵營”的存在,必須要用人命去堆疊,然后用長恨巨兵去正面硬拿下來了。
若是她記得沒錯,關中北地的長白山深處有一處,而雁山關外的沙漠綠洲里也有一處,關外那劃分出南蠻的大河邊也有一處。
有著三處,只要不停止“供養”,她有信心能抵擋住白巨人,或者滾雪球越滾越大,以至于可以應對一切的風險,可以讓的那災禍從天而降時,這大周不會毀了,小皇叔不會死了。
她快速走著,瞇著眼狹長而冷冽,不茍言笑,無法親近,裹著一襲漆黑袍子,匆匆行走在皇宮回廊里。
而很快她又知道了兩件事。
第一件,小皇叔居然找回了夏惇,而夏惇去往了北方的龍脈之地。
第二件,小皇叔千里奔襲,毀了綠蘿禪院玉佛,又殺了那方丈玄寂。
前一件事還好。
后一件事便是使得這殺伐果斷,泰山崩于前而不驚的夏雨雪也愣了愣,她似乎想起自己前世跪在綠蘿禪院山門之外三天三夜,但卻是被知客僧一句“施主回去吧”給趕走了。
而小皇叔便如那從數十年后穿越回來的魂,握著方天畫戟直接為自己報了仇。
“殺的好!可惜沒能屠了整個綠蘿禪院,沒能焚了所有禪那之像。就當暫且由皇叔你幫我收取的利息吧...”
夏雨雪唇邊露出了笑。
看來小皇叔也有自己了不得的機緣呢。
這一世,有我,有你。
這天,塌不了!!
至于現在這皇宮之中的政變,她毫不感興趣,便是準備窩到陰影皇庭這一邊,開始搜尋相關資料,著手前往那三處控制“兵營”,同時看著歷史是不是還如前世一般發展。
今日,天晴。
神武王不在宮里,問了問侍衛太監,便是知道依然在宗動閣上的湖心島。
紅黑袍子的未來女帝又匆匆趕去,順著浮橋,一眼看到盡頭。
盡頭這大周的定國神柱依然在釣魚,塔影橫斜,而穿著身宮女衣服的女子正在他身后烤魚,撒香料,加炭火,忙的不亦樂乎。
面容卻是生的很。
夏雨雪只瞄了一眼,就知道這是當今的黑天子,那位不知為何,今世擺脫了聯姻命運,而運氣好的出奇的女人,也是小皇叔的親姐姐。
“釣快點,你會不會釣魚。”夏潔潔興奮的很,一個勁的催著,“剛烤好的我都吃掉了。”
“要不是你來,我一條都釣不起來。”夏廣也是抱怨著,“這魚餌有問題。”
神武王扭頭看了看身后的“宮女”,驚道:“喂,你竟然整條魚放嘴里,然后能吐出完整的魚骨?!”
夏潔潔不理睬他,碎碎念:“肯定是魚餌有問題?”
側頭,看天,略作思索,“老娘我來吃一口試試。”
“自己拿,桶里的蚯蚓多的是...喂,我警告你啊,別都烤了。烤了就沒有餌釣魚了。”
“知道啦。”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進行著非正常的交談。
夏雨雪發現自己很難融入這樣的對話環境,她無法理解為何小皇叔能融入,所以只是裹緊肅殺的袍子,站在一邊抿嘴微笑著,讓那冰冷的從不上翹的唇角,猶若出云殘月。
午后的光,很柔和。
風也柔和。
而除夕近了,新年近了,八方而來的風云,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