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有力的戰鼓聲‘咚!咚!’敲響,一萬士兵簇擁著巨大的云梯和巢車緩緩而行,但走到一半時,云梯和巢車都難以繼續,易縣下面便是斜坡,云梯和巢車的重心太高,尤其是巢車,推上斜坡極容易傾翻。
耶律昆平怒道:“云梯和巢車給我拉上去。”
遼兵無奈,只得鞭打健牛,死命地將巢車和云梯緩緩拖行。
城頭上,七千宋軍已嚴陣以待,楊文廣冷冷望著加快速度奔來的遼軍士兵,他回頭令道:“滾木準備!”
宋軍準備了數萬段粗短的木頭,每根滾木至少重五六十斤,這是楊文廣從西夏人那里學來的一招,從高處向下拋滾,滾木絕對是一個大殺器。
遼軍在激烈的戰鼓聲中,吶喊一聲,向城池狂奔而去,進入了四百步線,一般而言,進入四百步線就意味著進入城頭的打擊區了,床弩之類都會在這時候發射。
就在數千人奔過四百線后,便不斷有人慘叫著摔倒,有人踩到了蒺藜刺,有人踏中了陷馬坑,踩到蒺藜刺只是刺破皮膚,但踏中陷馬坑卻受傷嚴重,直接被竹簽刺穿腳背。
不過易縣的蒺藜刺不能和霸縣相比,霸縣撒了二十萬枚蒺藜刺,而易縣只撒了三萬枚,但陷馬坑卻做了上萬個。
雖然給進攻士兵帶來心理陰影,但在進攻戰鼓的督戰之下,進攻士兵沒有停留,還是繼續奔跑。
楊文廣瞇眼望了望漸漸靠近的巢車,他當即下令道:“投擲滾木!”
兩名士兵一組,抬起滾木奮力拋了下去,滾木沿著斜坡向下翻滾而去,最前面的士兵發現滾木鋪天蓋地砸來,嚇得他們紛紛趴倒地上,滾木從他們頭頂飛掠過來,后面很多士兵躲閃不及,紛紛被滾木砸中。
而沒有砸中士兵的滾木則繼續向斜坡下翻滾,拉拽著巢車和云梯的數百頭健牛當即被砸得骨斷筋折,失去了拉力,幾輛巢車晃了晃,轟然向后摔倒,士兵發一聲喊,四散逃跑,但還是有人逃跑不及,至少有數十名士兵被傾翻的巢車和云梯壓在身下,當場斃命。
“停止!”楊文廣一揚手,止住了巨木攻擊。
當敵軍趴下后,巨木攻擊的殺傷效果就明顯減弱,如果能配合守城兵箭,倒也是一種很好的輔助手段。
“兵箭準備!”楊文廣又隨即下令道。
數千名弓箭手站在后方嚴陣以待,事實上,宋軍用鐵蒺藜和陷馬坑并不是針對攻城步兵,而是針對遼國的弓騎兵。
遼國的弓騎兵實力強大,他們在高速中射箭,完全能壓制住城頭宋軍投擲滾木,所以在遼軍騎兵攻擊范圍內部署蒺藜刺和陷馬坑就很有必要了。
至于弓箭手,他們在城頭后方以及城內向空中射箭,遼軍弓騎兵的箭矢影響不到他們。
遼軍士兵如潮水般奔跑,越奔越近,不斷有人踩中鐵蒺藜和陷馬坑栽倒,但大隊遼兵還是漸漸靠近了城池,進入七十步了。
楊文廣立刻令道:“投擲滾木!”
千余士兵抬起滾木,第一批五百余根滾木拋下城去,它們翻滾著,向沖擊而來的遼軍士兵砸去,遼軍士兵措手不及,滾木砸進了密集的人群中,頓時將遼軍士兵砸得骨斷筋折,頭骨碎裂,數百名士兵被砸翻,緊接著第二批滾木又迎面飛來,回過神的士兵紛紛趴在地上。
楊文廣立刻下令,“射箭!”
隨著一陣清脆的梆子聲敲響,城頭上五千士兵同時放箭,密集的兵箭迅速形成一片黑云,飛向空中,劃出一條弧線,如雨點般落入敵軍之中,頓時響起一片慘叫聲。
趴在地上被箭矢射中的概率更大,一時間,遼軍傷亡慘重,很快,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兵箭又迎面飛來,箭如疾雨,使進入兵箭射程內的五千遼軍士兵死傷極其慘重,幾乎完全幸免無事的幾乎沒有,差不多人人帶傷,陣亡超過兩千余人,傷三千人。
遼軍頂不住了,掉頭飛奔,只見鋪天蓋地的滾木在后面追趕,不斷有士兵被滾木從后面砸倒,士兵們狂奔出數百步,才脫離了滾木的襲擊范圍。
耶律昆平在后面看得膽寒,宋軍一人未傷,他們卻傷亡四五千人,歸根到底是宋軍居高臨下,擁有最有利的地形,易縣怎么可能攻得下來?
副將耶律楓低聲道:“據卑職所知,易縣依山而建,全靠山上的一股泉水,如果能把這股泉水斷掉或者引走,不出十天,易縣守軍就得投降。”
耶律昆平大喜,立刻找熟悉易縣的兩名將領來詢問,一名將領道:“山上確實有一股泉水流入縣城,上面是懸崖,引走不太可能,如果走到山頂上,把泉眼堵住,倒是可行的方案。”
耶律昆平立刻令耶律楓率五百人上山去堵泉眼,這是一個釜底抽薪的狠招,其實也是易縣最大的弱點,他地勢較高,而水往低處流,在水源上就容易被敵人抓住把柄。
果然,當天上午,從山上流進城內的一條溪流忽然消失了,易縣的水源被掐斷,盡管易縣有一點備用水,冰窖里也有大量冰塊,但這些都無法長久維持一萬五千士兵和近兩萬士兵的飲水問題,最多維持七八天。
易縣的第一個危機不期而至。
夜里,楊文廣帶著百余人站在城北的溝渠前,后山的一條溪流通過這條溝渠進入城門,由于城北外山勢險峻陡峭,敵軍無法過來,宋軍倒沒有擔心水源被斷。
但現在溪水卻消失了,城北卻沒有敵軍,說明遼軍找到了水源,將水源堵住了。
楊文廣神情格外凝重,這次是他大意了,忘記了易縣長期被遼軍占領,遼軍比他更了解這個縣城的弱點,楊文廣心里明白,一旦水源真的斷絕,他們只有突圍一條路了。
馬蔚低聲道:“老將軍,趁敵軍沒有準備好,今晚就突圍吧!只要過了易水,敵軍騎兵就無法追擊我們了,我們至少能保全八成的兵力。”
易水就在城南十里外,盡管敵軍是騎兵,但他們只要隱蔽,完全可以奔過十里才被敵軍發現,應該說馬蔚的建議不錯,今晚突圍的話可以成功。
但問題在于,他們就這樣甘心放棄好容易才奪取的易州?
楊文廣沉吟半晌,又問旁邊縣令,“孔縣令,沒有別的辦法了,比如我們可以打井之類。”
孔然黯然搖搖頭,“別開玩笑了,下面是土層不錯,但再下面卻是石頭,我當了四年縣令,從未聽說過易縣可以打井取水。”
楊文廣又想了想,對馬蔚道:“你先集結軍隊,我再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馬蔚領令去了,楊文廣又派出數十名士兵去城內打聽,有沒有什么別的辦法獲得水源。
整整一夜,楊文廣難以入睡,這個打擊來得太突然,他們占盡上風,卻被敵人釜底抽薪而翻盤了。
楊文廣站在城頭注視著遠處的遼軍軍營,軍營內也一樣燈火通明,看來遼軍也一樣徹夜等待,等待自己率軍突圍。
馬蔚快步走上前,提醒楊文廣道:“老將軍,已經五更時分了,再不突圍恐怕就晚了。”
楊文廣看了一眼遠處的遼營道:“遼營也是徹夜未眠,說明他們已經有所準備了,你覺得易水河邊不會有他們的伏兵?”
馬蔚愣一下,隨即又道:“但無論如何,早突圍總比晚突圍要好,一旦敵人大軍殺至,恐怕我們連突圍都難了。”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飛奔而來,躬身道:“老將軍,有個老者說,別處還有水源。”
楊文廣頓時大喜,急忙問道:“老人現在在哪里?”
“在北城那邊!”
楊文廣和馬蔚連忙趕了過去,只見十幾名士兵跟著一名老者在尋找什么?
“就是他嗎?”楊文廣走上前問道。
都頭連忙道:“就是這位老丈,他一早出門正好遇到我們,他說以前這水源也斷過了,但他們挖井解決了。”
楊文廣一怔,下面是石頭,能挖井嗎?
他走上前問道:“老者,下面能挖井嗎?”
老人點點頭,“別處不能,但有一個地方能。”
他捋須道:“三十年前水渠也斷流過,我們在城內打了幾百口井,都失敗了,但在一個地方打井成功,水就出來了,這山里可不光一條小溪,還有暗河,都是相通的,泉眼被堵了,那么暗河的水量就會增大。”
老者指了指路中間,“我沒記錯的話,就是這里,挖開后下面應該有塊石板,石板下面應該是我們挖的井,可能有點堵塞了。”
楊文廣立刻令人挖開道路,下面果然發現了一塊石板,把石板掀開,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楊文廣大喜,又調數百名士兵一起來挖掘,次日中午時,挖了一座三丈寬,一丈深的大坑,又挖了數尺,挖開了一座石洞,只見一股泉水從石洞里噴涌而出。
坑里士兵連忙向上爬,周圍的士兵激動得互相擁抱,忍不住高聲歡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