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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詭奇之道

  次日天不亮,范寧便出門準備上朝,寬大的馬車里光線昏暗,劍梅子坐在前排,一言不發,她穿一身道袍,雖然年近四旬,卻看不出她的相貌和當年有什么區別,目光依舊冷冷淡淡,對范寧毫不理睬。

  范寧早已習慣,也就沒把她放在心上了,馬車兩邊跟著幾名騎馬的隨從,車轅上掛著一盞橘紅色的燈籠,一邊寫著‘參知政事’,另一邊則寫著‘范’字。

  范寧目光望著窗外,不出意外的話,今天天子會接見自己,那么自己該怎么在河北布局?

  范寧這些年只考慮了局部戰略,比如水路,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主帥,一時間,他思緒略略有些混亂,需要好好理一理。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宣德門到了,馬車都要在這里停住,然后步行或者轉坐轎子去大慶殿廣場。

  范寧下了馬車,劍梅子忽然問道:“需要我跟進去嗎?”

  “不用!”

  范寧笑著搖搖頭,“你先回去吧!下朝的時間再過來就是了。”

  劍梅子卻沒睬他,就像什么都沒有聽見,范寧翻了翻眼睛,快步向大門走去,他忽然有所感,一回頭,只見劍梅子就在自己幾步外,不等他開口,劍梅子便冷冷道:“若真有刺客,現在是最容易下手的時刻。”

  范寧想想也對,下車之處距離城門還有數十步,一般護衛都不會再跟來,官員獨自走向城門,確實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方。

  范寧笑著向她拱拱手,“多謝了!”

  范寧隨即坐上一架小轎,向大慶殿廣場而去.......

  今天只是一個普通的中等朝會,參加官員都是從五品以上,官員不算很多,約兩百余人。

  參加朝會的大部分官員范寧都不太熟悉,范寧在朝廷呆的時間并不長,也只有執掌左諫院那段時間,其他時間要么在海外,要么在應天府。

  但幾乎所有的官員都認識他,當范寧走進廣場時,他立刻感受到了無數雙神情復雜的目光,里面有輕蔑、有嫉妒,有不滿,也有期待。

  確實也難怪,官員們的仕途頂峰無非就是拜相入閣,手握相國大權,決定天下大事,這個歷程沒有三十年的奮斗是很難實現,千萬人中也只有一兩人能登頂,偏偏范寧才三十歲便當上了副相國,怎么能不讓人羨慕嫉妒恨。

  “賢婿!”

  范寧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叫他,他一回頭,竟然是岳父歐陽修。

  他連忙上前行禮,“岳父也是來上朝?”

  歐陽修也算是時來運轉,高曹兩個太后都對他極為欣賞,他又一步步得勢,年初被封為正三品資政殿大學士,不過他視力依舊很糟糕,文章要拿到眼前才看得見,出門在外,還要帶一個小茶童給他領路。

  至于看人,幾步外他便看不清人的相貌,只能看一個輪廓,然后憑感覺來判斷這人是誰。

  對女婿范寧他印象深刻,所以一下子便認出來了。

  歐陽修十分欣慰,自己的女婿居然拜參知政事入相了,著實讓他得意了好幾天,他笑瞇瞇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中午剛到,本想明天朝休,去看看岳父。”

  “明天我正好也在家,你來就是了,倩兒說你的龍茶還有不少,順便給我帶幾斤過來。”

  范寧汗顏,這位岳父就惦記自己的茶呢!

  這時,云板聲響起,從大殿內走出一名當值官員,高聲喊道:“時間到,上朝!”

  眾人紛紛走上臺階,范寧則扶著歐陽修上了臺階,一般都會有小宦官扶歐陽修上殿,今天范寧在,就不用麻煩小宦官了。

  眾人上了殿,富弼向范寧招招手,示意他過去,范寧走上去,富弼低聲道:“以為今天你不會上朝,所以沒有通知你,今天主要討論戰備問題,你可以隨意發言。”

  “我知道了!”

  富弼又小聲道:“昨天你勸服了太后,我們都非常感激。”

  “富公過譽了,其實太后也打算讓步,我正逢其時,否則我嘴皮子說破了也沒有。”

  富弼并不否認范寧的說法,他也相信是太后本身想放權,只是把這個人情給了范寧罷了。

  “你說得也對,總之,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兩人正說著,鼓樂聲響起,當值官員高聲喊道:“天子駕到!”

  朝堂內立刻安靜下來,片刻十六名侍衛走在前面,八名宮女打著長柄羅扇,簇擁著年輕的天子趙頊走了出來。

  名義上趙頊已經主政,曹太后也不再垂簾聽政,不過真正涉及太后權限的政事也不會拿到朝堂上來討論。

  今天趙頊的心情大好,容光煥發,昨天下午,太后連下兩道旨意,放棄了軍權,并讓渡國庫之權,同時赦免了劉勘之罪,著實讓趙頊激動了一夜。

  他當然也知道,昨天太后放權是范寧據理力爭的結果,他此時心中對范寧充滿了感激。

  趙頊在龍榻上坐下,眾大臣一起躬身施禮,“參見陛下!”

  “各位愛卿免禮!”

  趙頊深深看了一眼范寧,又道:“下面宣讀太后懿旨!”

  當值殿中監走上丹陛,展開旨意高聲朗讀起來,就是昨天太后放權的旨意,需要在朝堂上公開宣布。

  當值殿中監將旨意讀完,又道:“下面進進行今天的朝議,請軍器監向朝會敘述目前的軍械戰備情況!”

  雖然富弼表示,范寧可以在朝會中暢所欲言,但范寧始終沒有表態,如果他是無關的官員,說說倒也無妨,可他現在即將接替韓琦出任河北宣撫使,在沒有和天子事先溝通之前,他倒不能輕易表態。

  很多時候,別人高看你一等,并不是你說了什么高深的言論,而是你一言不發,讓人摸不透你的底細。

  朝會散了,官員們陸陸續續回去,一名宦官留住了范寧,天子召見他,歐陽修便和其他人離去了。

  趙頊的御書房還是延用先帝的御書房,位于紫微殿后面,甚至連朝房格局都沒有變。

  范寧在門口等候,片刻,宦官出來道:“官家宣小范相公覲見!”

  范寧快步走進了御書房,御書房的布置完全和當初趙禎一樣,讓范寧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上面坐的還是仁宗皇帝。

  范寧收起念頭,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趙頊微微笑道:“一年時間過得真快,范愛卿,我們又見面了。”

  “確實過得很快,恭喜陛下親政。”

  趙頊微微嘆口氣道:“朕還是稍微年輕了一點,經驗和閱歷都不足,確實需要太后再帶幾年,在大方向上,又太后把關,朕也會少犯一點錯誤。”

  “但昨天太后已經正式把軍權和外財權交給了陛下,尤其是宋遼兩個瀕臨戰爭之時,她認為陛下需要集中財力、兵力,全力應對這次大宋的挑戰和機遇。”

  趙頊感激地看了范寧一眼,沉吟一下道:“你也認為是機遇?”

  “是!微臣認為這不僅是挑戰,更多是機遇。”

  趙頊取出一份報告,笑道:“這是當年范愛卿寫給皇祖父的平遼策,朕一直保留著,這份平遼策一萬多字,朕幾乎已經快背下來,但有幾個疑問,朕想和你再探討一下。”

  范寧汗顏,這份報告還是建立鯤州之前寫的,起碼也有十幾年了,很多內容他早就忘記,趙頊居然還保留著,他著實有點難為情道:“很多情況都在變化,這份報告應該大修。”

  趙頊搖搖頭,“朕不這樣認為,愛卿極有高瞻遠矚,比如遼國衰敗,比如水軍可以發揮關鍵作用,如果軍隊要施行變革,比如要用國力之戰來擊敗遼軍等等,完全和今天情況吻合,只是朕有些地方沒有看明白。”

  “陛下有哪里不明白?”

  “比如報告中說的詭道、奇道和王道,朕明白王道什么意思,但詭道和奇道又是指什么?”

  范寧微微一笑道:“奇道就是指水軍,它游離于戰場之外,卻又能隨時插入戰場,但軌跡離奇,早上出現燕州,晚上就殺到遼東,令人防不勝防,這就是奇道,它起到的作用是在關鍵時刻一擊絕殺,從而改變整個戰局。”

  趙頊點點頭,“那詭道呢?”

  “詭道就是離間之計,比如我們可以重金收買執掌遼國大權的奸佞耶律乙辛,甚至可以把耽州和高麗許諾給他建國,當然,可以把耽州先給他,讓他兒子統治耽州百姓,嘗到甜頭,再告訴他,等他兌現了承諾,宋軍可以幫他推翻高麗,建立他的國度。

  這是其一,第二還可以挑起遼國內亂,比如現在女真族頗為勇悍,我們可以實施反間之計,挑起女真人和遼國的戰爭,利用女真族的勇悍來削弱遼軍實力。”

  現在的女真人還比較弱,完顏阿骨打剛剛才出生,女真人遠不是遼軍的對手,范寧只是想利用遼國滅掉女真族,以絕后患。

  至于耶律乙辛,此人和張孝杰一起,成為遼國衰敗的罪魁禍首,專權十四年,嫉賢妒能,把遼國的才俊幾乎屠殺殆盡,同時私通大宋,后來敗露后想投奔大宋而被殺,天祚帝耶律延禧恨之入骨,還把兩人從棺材里拖出來鞭尸。

  這樣的‘杰出人才’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呢!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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