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趙仲針便頒布了處理方案。
一、都指揮使楊竹青貪墨軍費,數量巨大,拒不悔改,煽動、策劃老兵以暴力方式抗拒變法,其罪當誅,梁郡王以天子劍之權將其處斬,以人頭警示三軍,并沒收其歷年貪墨所得。
二、指揮使周文年、蔣清、關松柏三人歷年吃空餉三千余貫,表示愿主動清退不義之財,并保證絕不再犯,其未參與策劃對抗變法,京東路安撫使司、京東路治軍所經協商決定,三人免予追責,保留其指揮使之職,下調其官評,報樞密院備案。
三、指揮使楊順、張志、許徵三人未參與策劃對抗變法,其累計所涉軍俸低于千貫,并保證絕不再犯,京東路安撫使司、京東路治軍所經協商決定,三人免予追責。
四、隊正楊密等二十三人,未參與策劃對抗變法,所涉軍俸數額微小、情節輕微,不予追究責任。
五、士兵陳崗、羅順等十二人,參與煽動、組織士兵對抗變法,嚴重觸犯軍法,罪不可恕,但因不是主犯,免予死罪,責打軍棍一百,流放嶺南充軍。
六、士兵馬度等四百零七人,參與對抗變法,本該追責,但鑒于其被人蒙蔽利用,且騷亂并未造成嚴重后果,決定免予追究軍法,但取消其退職補償,強令退軍回鄉。
處罰決定出來后,治軍所連夜抄送軍報,送往京東路各處軍營以及樞密院、兵部等朝廷部門。
趙仲針又寫了一份詳細報告,派侍衛緊急趕往京城,向天子匯報此事。
這件事在范寧的暗中推動下,很快便被《信報》和《小報》的消息探子知曉。
四天后,《信報》和《小報》同時在頭版頭條報道了此事,京城輿論一致盛贊梁郡王趙仲針對軍隊突發事件處理果斷,魄力十足,處罰手段條理清晰,有理有據,賞罰分明,有王者風范,堪稱皇族大器。
御書房內,天子趙禎深有感觸地對相國韓琦道:“這孩子是如此純良,他在報告中告訴我,他被士兵的騷亂嚇壞了,躲在禁軍軍營內盼星星盼月亮等著范寧趕來挽救這件事,他甚至一夜未睡,害怕變法由此夭折,等處理完這件事后,他又自責自己膽小懦弱,這么簡單的事情都處理不了。”
韓琦微微笑道:“梁郡王畢竟是少年,才十二歲,心智尚不成熟,出了事情害怕很正常,但我更欣賞他謙虛自律,坦誠真誠,從諫如流,雖然他不忍處死楊竹青,但他知道楊竹青罪不容恕,若不殺他,變法會出現更多波折,只有殺他立威,才能把變法徹底推行下去,他在個人情感和理智方面處理很好,真的有王者風范。”
“韓相公也看了報紙嗎?”趙禎似笑非笑問道。
“微臣看過了,這件事已成為朝野最熱門之事,朝廷上下,幾乎人人都在談論此事,知政堂今天還在討論此事。”
趙禎倒有點興趣了,笑問道:“那賈昌朝怎么說?”
“賈相公說,同一件事,如果處理失當,考慮不周,就會變成變法不公激起兵變,各種輿論攻擊,朝廷質疑,使變法成為泥沼,變法者不敢再輕易逾越,但如果處理果斷,有理有據,再請報紙正面宣揚,就會變成一大政績,使后續的變法更加順暢,賈相公說,他更加佩服這件事的幕后指揮者,手段堪稱老辣,滴水不漏。”
趙禎呵呵笑了起來,“這個老賈怎么說話有點酸溜溜的。”
“陛下,不得不說,這件事范寧處理得好,梁王殿下配合得好,二者缺其一,都不會是今天這個結果。”
趙禎點點頭,“你說得很對,其實朕很清楚軍隊變法之難,也不指望那孩子能真能變法成功,但朕更關心他的變法過程,他的心態,他的人品、他的做事方法,說實話,他的淳樸厚道、坦誠善良深深打動了朕,朕考慮立他為皇太孫,在朕之后繼承大統,韓相公以為如何?”
韓琦早就有這個感覺了,現在得以從天子口中證實,讓他深深暗嘆了口氣,怎么會這樣,原本是讓趙仲針為父爭光,最后卻變成了以子代父,這讓趙宗實怎么想?這個方案是范寧提出的,恐怕他會從此被趙宗實深恨。
趙禎見韓琦不語,也明白他的心思,緩緩道:“朕也知道直接用皇孫取代他父親,對他父親不公平,但朕要為大宋社稷負責,要向列祖列宗交代,不能被親情所左右,趙宗實如果僅僅是平庸也就罷了,但朕這么多年觀察他,他性格有缺陷,做事容易偏激,而且固執,不聽人勸。
這樣的人做知縣,最多是一個縣里的百姓和官員遭殃,但如果讓他做天子,那就是整個天下百姓遭殃。
其實朕也不太看好趙文惲,他雖然為人善良,謙虛自律,但他性格太懦弱,容易被人左右,他若登基,必然會出現外戚專權,也是大宋社稷的不幸,朕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但比起趙宗實的固執偏激,朕還是偏向于善聽人言的趙文惲。
直到趙仲針出現,朕才終于看到了大宋的未來,看到了一個中興之君的影子,朕反復考慮了幾個月,才有了立皇太孫的想法。”
趙禎的一番肺腑之言,讓韓琦為之動容,但他并沒有被感情所左右,他沉吟一下道:“立皇儲是國之大事,必須慎之又慎,微臣有兩個建議,第一,希望陛下能再考慮幾個月,深思熟慮后再做決定;第二,趙仲針進行的變法才剛剛開始,希望陛下能讓他有始有終,不要輕易宣布立皇太孫之事。”
趙禎也知道自己有點感情用事了,畢竟趙仲針出現才幾個月的時間,他還需要時間來觀察了解。
“韓相公說得對,是朕有點過急了。”
韓琦微微笑道:“陛下才是真正的謙虛自律,有陛下坐鎮大宋,是大宋之幸也!”
趙仲針的殺雞儆猴確實取得了巨大的效果,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不少底層將領紛紛向進駐的變法小組坦白自己撈了一些小錢的事實,爭取盡快過關。
當然這里面也有一點私心,萬一上面的指揮使過不了關,提拔繼位者時,已經先一步過關的自己豈不是有了機會。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對于士兵們來說,殺了貪婪成性的楊竹青,讓無數士兵們拍手叫好,恨不得再多殺幾個。
但指揮使們卻看懂了公告里的門道,某某指揮使貪墨軍費數千貫,清退后免予追責,依舊擔任指揮使,這里面的暗示太多了。
當指揮使五年,吃空俸、扣軍俸、收孝敬,哪個不是貪墨上萬貫,怎么可能只有三千余貫,甚至還有人低于千貫,哄鬼呢!
再說下午抓捕,晚上就發公告,怎么查證他們只貪了這么點錢,說到底,就是自己交代多少算多少?只要把少量錢交出去,那就算過關了。
當然,大家都不傻,為什么有人交代三千貫,有人交代幾百貫,這里面肯定有一點依據的,像戶曹吏就很清楚每個營空俸兵情況。
只是具體拿了多少,上面就不知道了,也很難查證。
公告中的關鍵,就是要保證以后不貪,也就是說,只要不貪得過份,就可以既往不咎。
領會了公告深意的將領紛紛對號入座,比如貪了三千貫的就準備說自己只貪了三五百貫,貪了萬貫的,就準備說自己只貪了兩千貫,然后把兩千貫錢交出去免責。
一時間,將領們聞風而動,從上到下都開始自查自糾,清理超齡兵員也進行得異常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