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開啟,里面涌出數十個年輕男女,都是朱佩的兄弟姐妹,他們個個伸長手,臉上笑得開了花。
“花紅利市在哪里?”
“有!有!”
下面是張平出場了,他背著一個沉重的大包,里面有上百個紅紙封包,每個封包內是一錠五兩重的銀子。
這一步是最關鍵的,張平喊道:“每人兩個,好事成雙!”
沉甸甸的銀子發出去,每個人都笑逐顏開,朱家家教很嚴,未成年的族人,無論男女,每人每月也就二十貫例錢,所以得了十兩銀子,大家都心花怒放,一起大喊:“姑爺進門嘍!”
實際上現在還是準姑爺,但銀子到手,‘準’字就去掉了,這個馬屁拍得響。
眾人一哄而散,范寧也翻身下馬,朱孝云和王氏迎了出來,范寧跪下行大禮參拜,“小婿參見岳父岳母大人!”
兩人笑得嘴都合不攏,連忙攙扶起范寧,“好孩子,快點起來!我們去里面坐。”
范寧跟隨岳父岳母進門,朱孝霖連忙出來招呼隨從們進門吃一碗桂花園子湯,這卻是平江府的風俗,京城進門是喝幾杯好酒,但吃什么喝什么不重要,在隨從們心中,給多少利市錢才是關鍵。
很快,每人便得了一個小紅包,里面竟然是一張五貫錢的會子。
這絕對是大手筆了,平常人家一般都只有十幾文二十文錢,大戶人家最多也只有幾百文,而朱家出手就每人五貫錢,歡喜得眾人嘴都合不攏,陸有為和張平兩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他們每人得了五十貫錢的會子,他們不是下人,他們是新郎最好的朋友和舅舅,朱家當然要給他們厚利。
范寧進了大堂,又跪下給朱元甫行了大禮,“孫婿給祖父叩頭,祝祖父身體康健,福澤后世!”
按照平江府的規矩,男女雙方改口都要給改口費,而女婿改口錢一般是丈人給,但現在卻是朱元甫給。
朱元甫笑瞇瞇取出一張存銀單,這類似于后世的大額取款單,憑這張單子可以在朱氏錢鋪取定額的錢,當然,這筆錢已經存在范寧的帳上,只有范寧本人才能取,或者他再設一個取錢憑符,朱氏錢鋪的取錢憑符是半塊玉佩。
“當年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和你有緣,尤其阿佩的曾祖母很喜歡你,還說以后給阿佩當女婿,沒想到她老人家真的說對了,這也是老人家在上天的眷顧,按照咱們家鄉的規矩,今天你叫我祖父,我也不能讓你白叫,這是我自己給你的改口錢,一點心意,收下吧!”
“謝祖父賜錢!”
范寧接過存銀單,迅速瞥了一眼,驚得他差點單子落地,一般人家也就給十幾貫錢的改口費,有錢人家會多一點,大約百貫錢,巨商大賈人家則是千貫錢,至于豪門權貴則沒有定數,看情況給。
朱元甫給范寧的改口費居然是黃金一萬兩,傳出去不知嚇呆多少人,豪門出手果然不是貧寒人家能想象的。
不過范寧知道,朱元甫從明仁明禮手中兌換了五萬多兩黃金,他真拿得出這么多黃金。
“謝祖父賜錢!”
朱元甫笑瞇瞇擺手道:“坐下來吧!我們聊一聊。”
范寧在下首坐下,他岳父則坐在對面。
朱元甫問道:“幾時返回鯤州?”
“還二十天假期,不過要提前一天趕到揚州,實際上還有十幾天。”
“打算讓佩兒和你一起去鯤州嗎?”
范寧想了想道:“前兩天我發了一份鴿信去鯤州,要求那邊留守官員建幾座五畝的官宅,我本人是希望朱佩跟我一起回去,不過還要看她本人的意愿。”
旁邊朱孝云笑了起來,“她本人當然是想跟你一起走,其實之前我和你父母都希望她能留在平江府,主要是考慮鯤州那邊條件艱苦,怕她不習慣,但朱佩母親卻認為,只要兩人情投意合,就算住在破房子里也會感到甜蜜,這話說得不錯,所以我們決定讓她跟你回鯤州!”
“謝岳父大人成全!”
朱孝云點點頭,又對父親道:“父親還有什么對阿寧要說的嗎?”
朱元甫淡淡道:“我想說的話,不是現在說,而是回門時再說,阿寧,高遵甫找過你了嗎?”
范寧點點頭,“中午和明仁一起來找我了。”
“那你怎么決定的?”
范寧微微一笑道:“我讓他也開采朱家的金田,但條件是由他兒子高士林來主持采金!”
“好!看來你是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估計明仁那小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我給他說了趙宗實的關系,他已經明白了,本來是應該是他來做儐相,結果他和高士林喝醉了。”
“這小子還不算太笨!”
朱元甫又道:“其 實采不采金,對朱家并沒有什么意義,我也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和高曹兩家拉近關系,既然燒了趙宗實這注香,那就一定要燒頭香,否則我們朱家分裂就沒有價值了。”
范寧見岳父趙孝云目光有些黯然,便岔開話題道:“祖父準備讓誰去鯤州負責采金?”
“我打算讓佩兒二叔的次子朱晟去鯤州,他以前負責福州茶場,和明仁明禮的關系都很好,以后你要多多照顧他。”
“祖父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就在這時,一名家丁匆匆跑來急聲道:“老爺,大衙內發脾氣了,又哭又喊,大家都勸不住他。”
“怎么回事?”
朱孝云站起身厲聲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好像是不讓佩姑娘離家!”
“荒唐!我去看看。”
朱孝云著實惱火,關鍵時刻,他的傻兒子居然鬧事了。
范寧笑道:“岳父大人,讓我去吧!他會聽我的勸。”
朱孝云猶豫地回頭看了一眼父親,朱元甫點點頭,“就讓阿寧去吧!”
朱家后宅內,朱哲滿臉淚水,哭嚎著抓住門框,拼命要向前院奔去,他的力氣大得嚇人,四個婦人都快要拉不住他。
下午,朱佩來向兄長告別,告別時朱哲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在低頭雕刻,可當大門外鞭炮和鼓樂聲響起時,他忽然大哭起來,丟下刻刀和石頭,爬著要去前院,他雖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他內心卻能感受到妹妹要離開自己了,這次和妹妹回老家不一樣。
“阿哲,你冷靜一點,妹妹明天會回來看你的。”
照顧他近二十年的乳娘拼命給他解釋,但沒有任何效果,‘嗤啦!’一聲,他的衣服撕裂了。
眼看朱哲要奔出房門,就在這時,范寧卻擋住了他的去路,“阿哲!”范寧低低喊了一聲,朱哲一下子停住腳步,驚訝地望著范寧。
范寧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阿佩和我在一起,也會和你在一起。”
朱哲呆呆地望著范寧,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嗚嗚地哭了起來。
范寧能感受到他心中無助和恐懼,心中不由一陣憐惜,也沒有勸他,讓他哭泣。
這時,朱孝云也奔過來,朱哲的乳娘連忙攔住他,指了指范寧,朱孝云見長子像個孩子一樣站在范寧面前哭泣,心中十分驚訝,低聲問道:“他怎么了?”
“老爺,剛才大衙內拼命哭喊,誰也拉不住他,姑爺來了,他就安靜下來了,他好像認識姑爺。”
朱孝云當然知道乳娘所說的‘認識’是什么意義,他心中嘆息一聲,“這就是緣分啊!”
“阿哥!”
朱佩和母親也跑來了,朱孝云一把沒有抓住女兒,朱佩一下子跑了進去,拉住哥哥的手急道:“阿哥,你別哭了!”
“他已經安靜下來,我告訴他了。”
朱佩這才發現范寧也在旁邊,她愣了一下,“阿呆,你....你怎么也在這里。”
“我....我來勸勸你哥哥。”
范寧心中苦笑,她還居然問自己怎么在這里?
門口朱孝云氣得一跺腳,他們兩個現在能見面嗎?簡直荒唐。
“佩兒,你來干什么,還不快回去?”
朱佩的臉驀地通紅,轉身要走,朱哲卻拉住她的手,哭著道:“不讓你走!”
范寧發現自己也被朱哲拉住了,這小子力氣真大,捏住自己的手腕,像鐵鉗一樣,掙也掙不開。
范寧無奈,只得對朱孝云道:“岳父大人,我和佩兒先把阿哲勸回去,情況特殊,只能從權!”
朱佩聽到范寧喊自己父親為岳父大人,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含羞,眼波流轉,偷偷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死阿呆,你亂喊什么?”
范寧也忍不住笑嘻嘻道:“若喊伯父,會被亂棍打出門去的。”
這時,王氏也匆匆趕來,她忽然發現女兒和范寧在一起,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顫聲問道:“官人,他們怎么都在這里?”
朱孝云只得苦笑著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又對妻子道:“你去告訴佩兒,讓她趕緊去化妝,別讓人家久等,這里有阿寧就行了。”
王氏看了良久,卻展顏笑了起來:“官人,讓他們呆一會兒吧!沒關系的。”
她當然希望自己女婿從內心接受傻兒子阿哲,這對她才是最重要之事,至于迎親隊伍,只要不耽誤拜堂,讓他們多等一會兒也無妨。
王氏擺擺手,眾人都知趣地退下去,王氏笑了笑,把丈夫也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