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小甜水巷街邊的一座小食攤上,歐陽倩情緒有點低落,她喝了口豆汁,忽然眼圈兒一紅,淚珠兒撲簌簌落下。
范寧靜靜地注視著她,心中對她充滿了同情,看得出她在婚姻大事上并不開心。
當初她喜歡曾布,曾布卻因為父親去世,便回家守孝,同時刻苦攻讀,為將來的科舉做準備。
兩人已經分開了三年,卻不知道這份戀情還在不在了?
這時,歐陽倩抹去淚水,對范寧低聲道:“剛才那個太學生叫吳鈞,他父親是敷文閣學士吳維山,這個吳鈞算是我父親的半個弟子,經常來家里向父親請教學問。
一個月前,我父親正好外出,他來我家里,說是等父親回來,結果他趁使女不在,對我胡說八道一番,還跪下來向我表達他的心意,我氣憤不過,便斥責他無禮,要不是正好使女進來,還不知道他會繼續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這件事你告訴父親了嗎?”
“我給父親說了,父親只是一笑,說吳鈞年少多情,可以理解,然后他就不聞不問了,阿寧,我感覺父親分明是在縱容這個吳鈞!”
范寧沉思不語,他感覺歐陽修未必是縱容吳鈞,應該是不當回事,或許他對這個吳鈞還有幾分好感,所以就忽略了女兒的感受。
“那你母親呢?”
歐陽倩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哽咽著道:“要是我親娘還在,她一定會替我做主!”
原來歐陽倩是歐陽倩的前妻所生,范寧心中不由嘆息一聲。
沉默良久,范寧又問道:“曾布有消息嗎?”
歐陽倩搖搖頭,小聲道:“自從他回鄉后,我給他寫了很多信,他一封都沒有回過。”
范寧明白了,歐陽倩用情很專,一直沒有忘記曾布,范寧心中不由有些遺憾,看來自己在她心中,真的只是一個小弟。
范寧笑了笑,安慰她道:“曾布應該還在丁憂期,不敢有非分之想。”
歐陽倩搖搖頭,“他的丁憂期去年就結束了,今年二月和五月他還和兄長兩次進京拜見父親,卻始終躲開了我。”
說到這里,歐陽倩咬了一下嘴唇,滿懷幽怨地對范寧道:“我后來才知道,父親并不同意我和曾布之事,他為了前途,便把我丟在一邊了。”
“不會這樣無情無義吧!”
范寧想了想又道:“或許他在等考上進士后讓你父親改變心意,至少他并沒有寫信和你劃清界線,你給他寫信,他都默默接受了,我覺得他對你還是有情義。”
“就是他這種所謂的情義讓我難受,他給我說清楚,準備金榜題名后再向爹爹求親,那我也愿意等待,他卻處處逃避,連見我一面的勇氣都沒有,男子漢大丈夫,為什么就不敢承擔責任,卻這樣怯弱,讓我怎么把終身托付給他?”
“要不要我去找他說一說?”
“不要!”
歐陽倩果斷道:“自己都沒有勇氣,還讓別人去說,這樣的男子我看不上!”
范寧不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吃罷午飯,范寧送歐陽倩回家。
兩人乘坐一輛牛車緩緩向歐陽府駛去。
歐陽倩傷感地望著街外的景色,她心中忽然覺得異常軟弱。
“阿寧,我該怎么辦?”
范寧沉默片刻,緩緩道:“我衷心祝愿倩姐能夠找一個如意郎君,但世事難料,如果有一天倩姐覺得自己無路可走,那就來找我,我會保護倩姐,在我身邊,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到倩姐。”
范寧的語氣低緩而堅定,儼如一股暖流涌進歐陽倩心中,她的內心被深深觸動,身邊少年竟給她一種難以言述的安全感,她輕輕把頭枕在范寧肩上,不由低低嘆息一聲。
“阿寧.....”
送歐陽倩回了家,范寧坐牛車返回住處。
一路上,范寧都在為歐陽倩的遭遇而感慨。
歐陽倩或許就是宋朝上層女子的一個縮影,她生母已經去世,現在的母親是繼母,雖然待她不錯,但畢竟不是親生女兒。
歐陽倩的情感也不被父親看重,想追求自己的愛情,卻總有一堵無形的高墻擋在前面,讓她無可奈何,無法逾越。
有時候勇敢沖出去,收獲的愛情卻往往并不甘甜,反而充滿苦澀。
范寧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愿自己的承諾能給歐陽倩無助的內心帶去一點安慰吧!
牛車在小巷子口前停下,范寧下了牛車,掏出一把錢給車夫,便快步向住處走去。
一進門,蘇亮便迎上來笑道:“阿寧,你知道誰又來找過你?”
范寧一怔,心念一動,隨即反應過來。
“是朱佩?”
蘇亮點點頭“猜對了,朱佩中午時來找過你!”
“我知道了!”范寧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喂!喂!”
蘇亮連忙攔住他,“你小子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是朱佩來找你,你卻陪另一個小娘出去逛街了,你有沒有考慮朱佩的感受?”
范寧歪著頭打量蘇亮,“我倒想問問你在想什么?我和女孩兒出去有問題?你知道她是誰?和我是什么關系?”
一連串的反問令蘇亮張口結舌,他悻悻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家伙,早知道我就不替你掩飾了。”
范寧笑了起來,“看來我是錯怪你了,你怎么替我掩飾?”
“我說你一早出去拜訪京城的朋友了,拜訪誰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斟酌吧!朱佩興致勃勃來找你,卻撲了個空,她一臉不高興地回去了。”
范寧心中有點無奈,本來沒有什么事情,蘇亮卻要替自己的掩飾,那豈不是越描越黑,不過蘇亮的好心他還是很感激。
“好吧!多謝你替我掩飾。”
范寧轉身要走,蘇亮又連忙道:“等一等!”
范寧停下腳步,回頭無奈地望著他,“你到底有完沒完?”
“再問最后一件事!”
蘇亮涎臉笑道:“今天和你一起出去的小娘子是誰?是不是你的”
“別瞎想!她是歐陽修的女兒,也是我義姊。”
蘇亮嚇了一跳,眼睛驀地瞪大了,“你認識歐陽修?”
范寧點點頭,“三年前堂祖父帶我進京,認識了他,前兩天我還去拜訪他。”
蘇亮眼中充滿了羨慕,歐陽修可是天下讀書人的偶像,也是蘇亮最崇拜之人,范寧居然和他很熟。
蘇亮心中一熱,連忙拉住范寧,嬉皮笑臉道:“師兄,我今天晚上我請你吃大餐,明天也請你,那個.....下次拜訪歐陽前輩,也帶著我去吧!”
“他又不是三頭六臂,有什么好見的?”
范寧笑著點點頭,“好吧!下次我帶你一起去,說好了,今天和明天你請我吃大餐。”
“沒問題!”
蘇亮高興得跳了起來,“你想吃什么,盡管開口!”
朱佩眨了眨眼睛,驚訝地問道:“你是說,他早上其實是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娘子一起出去?”
徐慶點了點頭,“范寧陪那個小娘子去李百泰鞋帽店買了一頂帽子,好像和一群太學生發生了沖突,最后也沒有打起來,然后范寧就陪那個小娘子回家了。”
徐慶不可能隱瞞小主人,但他也不想憑添起風波,便掐頭去尾地將范寧的出行簡單說了一遍。
朱佩心中著實很不舒服,自己千方百計替他著想,幫他解除危險,他可好,搬家的第二天就陪別的女孩兒出門逛街去了。
他有沒有考慮自己的感受?
朱佩臉色陰沉,卻沒有貿然發怒,她太了解范寧,自己胡亂發怒,只會讓范寧愈加反感自己,她得弄清楚,那個小娘子到底是誰?
“那個小娘子有十四五歲?”
“應該是,范寧叫她倩姐!”
這時,朱佩忽然想到一人,連忙問道:“那個小娘子是不是姓歐陽?”
“這個屬下不清楚,范寧一直稱呼她倩姐,沒有稱呼她的姓。”
朱佩點點頭,十有是歐陽倩,在京城,范寧除了歐陽倩,似乎也不認識別人。
朱佩心中舒服了一點,她知道歐陽倩至少比范寧大三歲,等范寧到娶妻成家之時,歐陽倩早該嫁人了。
只是這個混小子居然不主動上門來感謝自己,卻陪別的女孩兒逛街,著實令朱佩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