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的書房,薛立齋站在地中央,對著寶座上的人道:“是急怒攻心,消消氣就沒事了,劉大人別看身子板不厚,但是別說,底子很好,只是有些傷肺,微臣已經幫他開了藥,讓他調理修養了。”
劉健在大殿上暈倒,這件事不能不管,正好他值班,朝廷就派他給劉健診治了。
診治完畢,皇上要過問,此時正在回話。
寶座上坐的當然就是楊厚照。
這太醫他認得,笑道:“你夠可以啊,急怒攻心,你給人家治上肺了,對了,你是怎么看出來人有沒有病的?”
說到自己的老本行,薛立齋眼睛都亮起。
道:“這個說來有很多方法…”
楊厚照打斷他道:“舉個例子。”
薛立齋道:“就比如說劉大人的肺病,肺乃嬌臟,司呼吸,朝白脈,主治節;在體合皮,其華在毛,在竅為鼻,在志為憂,在液為涕,這么一看,劉大人的病證,不用把脈,也能看個一二。”
楊厚照:“…”
“說人話,朕聽不懂。”
薛立齋笑呵呵道:“您看劉大人的胡子,胡子稀稀疏疏,但不是天生的,他眼睛渾濁,迎風流淚,皮膚坑坑洼洼,是氣門堵了,廢棄排不出,所以在體合皮,其華在毛,開竅為鼻,在志為憂,在液為淚嘛。”
楊厚照一臉好奇:“還有別的嗎?這是肺,那人不就那幾個東西?豈不是這么背背就可以行醫了。”
薛立齋抬起手道:“那還不行,這只是診斷的其中一個借鑒。
木火土金水,心肝脾胃肺,五臟對應五行,那還有五行相克的時候呢,如果是木克土的病,其實是心的問題,但是會表現在脾癥上,還有五行相生…再者,這都是七情內傷的病。
病還要分外感六淫引起的外因病,跌打損傷,中毒,金創等既不內,也不外…這虛癥啊,有陰虛,陽虛,陰陽兩虛…”
他接著就侃侃而談起來了,楊厚照則聽得津津有味。
張永和高遷:“…”
他們兩個也在旁邊伺候萬歲爺,高遷是忙劉健那頭,張永是因為楊厚照得到了消息,所以從內宮來的。
二人看著這位好老師和這位好學生都傻眼了。
不是說好了問劉健的傷勢嗎?
人家雖然致仕了,但是為朝廷做過貢獻,要送回老家養老,還得發錢給地,所以病了得關心,尤其是現在還沒走呢。
而且劉健是首輔,致仕后誰來替位,誰又會入閣?
事情多著呢,哪個都比學醫重要。
高遷忍不住咳嗽一聲。
但是二位毫無感應,繼續一個講,一個問或者聽。
然而宮里人都知道小皇上不愛掃興,高遷不敢出聲打擾,這怎么辦?就讓皇上改行當郎中去?
張永突然道:“萬歲爺,奴婢聽不懂。”
他在楊厚照身側,楊厚照回頭看他:“聽不懂認真聽啊,一次聽不懂,那說三遍你總能聽懂了,怎么那么不上進呢?”
這是先生說他的話吧?有這勁頭,什么國家大事處理不了?
高遷:“…”
小皇上好像還能掰過來。
張永粗聲粗氣道:“是奴婢不感興趣,不想聽。”
他和楊厚照關系好,可能內侍中,也只有他敢這么跟皇上說話了。
楊厚照揮手道:“那你下去吧,不然耳朵遭罪。”
張永道:“可是奴婢還挺想學的。”
聽不懂還想學,楊厚照用眼睛不解的看著張永:“那你想怎么樣?”
薛立齋這時道:“如果真的想學,微臣倒是可以多給張公公講幾遍。”
張永眼睛一斜他,有種寒光一閃即使,然后對楊厚照道:“萬歲爺,奴婢覺得薛大人這個提議很好,那奴婢總不好在御前學,您把薛大人借給奴婢幾天可好,奴婢請他家里學去。”
楊厚照道:“好啊,你這么好學,那你借走吧。”
張永聽了立即走出書案,拉著薛立齋就要走,薛立齋一個太醫,哪里有他驍勇,被拽的踉蹌,回頭大喊:“萬歲爺,微臣還沒講完呢。”
是啊,他正在給自己講課,然后奴才要借,分明是托辭,是想把薛立齋哄走。
楊厚照很快明白了張永的用意,他一笑,沒有責怪,對著張永道:“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張永立即站定,放開薛立齋。
薛立齋還神色懵懂中,被高遷拉著衣袖出去了。
人都走后,楊厚照豎起眉頭看著張永:“好你個狗奴才,敢跟朕耍心機了,有話竟然不直說,說吧,想對朕說什么?”
張永把人哄走,不就是想讓他聽正經話嗎?那說什么。
張永走回到御案前,道:“臣也是迫不得已,不然那太醫自己也不會走的,您沒發現他有點傻嗎?學習學的。”說著,指指自己的腦袋。
楊厚照點頭,后道:“那你要對朕說什么?”
張永神色鄭重起來:“萬歲爺,您不覺得劉大人病的蹊蹺嗎?薛太醫說劉大人是急怒攻心,可是您批他折子,起碼應該在他意料之中吧,而且也不是當時暈倒的,奴婢倒是聽說,是在和楊大人吵完架之后暈倒的,萬歲爺,所以劉大人跟楊大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您都不好奇嗎?”
一般內侍都很聰明,像趙瑾,關于政事,不問他都不說,就因為他們還不說司禮監的太監。
但是張永不同,他一發現那個大臣可疑,甚至是不好的性格,就會跟楊厚照說。
所以楊厚照格外喜歡他。
楊厚照眼睛一轉,道:“朕感覺朕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事。”
張永愣道:“您知道?”
楊厚照撇嘴道:“不過沒有證據,朕可是不會隨便誣陷人的,不告訴你什么事。”
再者說,劉健已經致仕,致仕的事就結了,就算不結,大臣直接關系不好,那正和他的心思,如果關系好了,他就不好了。
所以二人有沒有矛盾還重要嗎?
不重要,翻篇了。
張永暗暗的翻白眼。
楊厚照道:“提起楊寧,朕又想起一件事,楊寧為什么出爾反爾,你說是因為兒女婚事,可是他的兒女婚事,朕怎么感覺是在街上定下的,太巧了,阿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