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午門內東南角,是個小小的建筑群。
共有三間小樓,這里正是內閣的所在地。
東南角為誥敕房,西邊的是制敕房,正中間的一棟飛角重檐,宏敞富麗,這就是內閣大臣辦公的所在地。
內閣重臣共有五位,首輔劉建,次輔楊寧,第三位李陽東,第四位陸訓,第五位叫做梁永強。
昨日晚上值宿的分別是劉健和楊寧。
大內刻漏房報了寅牌,二人從各自的房間中出來,他們的房間也是向南緊挨著,在門口相遇。
楊寧先行拱手:“元輔大人。”
劉健是首輔,也稱元輔。
而楊寧之所以對劉健這樣尊重,可不僅僅因為他是元輔。
劉健的資歷大有來頭。
劉健是英宗天順四年登進士第,歷庶吉士、翰林編修、翰林修撰、少詹事,并擔任太子孝宗的講官。
孝宗即位后,升禮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入閣參預機務。
后遷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加太子太保,改武英殿大學士。
弘治十一年,接替徐溥擔任首輔,加少傅兼太子太傅。
弘治十五年,加少師兼太子太師,拜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
這是孝宗的老師,歷經了英宗,憲宗,孝宗,現在已經是正德年間了,歷經了四朝,六十六歲的老人,深受孝宗尊敬。
劉健也對楊寧拱了拱手,以示回禮。
接著他神色變得肅然:“方才乾清宮的管事牌子寶太監來說,圣上要早朝,您可聽說了。”
這事楊寧無法不聽說。
因為乾清宮的太監已經把內閣通知遍了。
他神色也變得凝重:“圣上自登基以來,只有在登基次日,第三日,上過早朝,這大半年幾乎不見人影,今天怎么要早朝了?”
所以說,這事情都透著蹊蹺。
要說皇上突然要理朝政,誰都不信 劉健有一把稀疏的白胡子,他捋著沉吟一會:“咱們出去說。”
時辰差不多了,他們得趕著去早朝。
皇帝臨朝,倘不是大典,早朝一般都在太和殿舉行,百官一早先入紫禁城,在午門外東側的朝房里等候,時辰到了,再由禮部,鴻臚寺官員帶領,進入太和殿。
劉健和楊寧走出會極門,由此北上,就是太和殿的御道了。
本來時辰已到,御道上卻不見文武百官。
二人只看見了其他三位輔臣從朝房午門外走進來。
五個人相見,先是團團行禮。
接著李陽東問:“圣上說要早朝,卻沒召集其他人,只叫了咱們五個,元輔大人可知道是什么事?”
劉健又捋了捋胡子。
他知道什么事,方才也跟楊寧說了。
他看著東邊出來的太陽,蹙蹙眉頭,之后才道:“皇上要提前立后的風聲都聽說了吧?還是這件事,這次就是要敲定皇后的人選,叫你我五人來商議的。”
立后,這是大事,朝廷已經準備了大半年了。
至于人選嘛。
劉健話落,四人都看著劉健。
劉健放低了聲音道:“皇上選中的這位秀女,是個商戶,本沒有資格選秀,是皇上自己弄進宮來的。”
他們皇上的脾氣,四人一點不懷疑有錯。
眉頭都不由得都蹙起來,這樣的出身,不符合祖宗規矩啊。
劉健等人說著話便到了太和殿前。
殿前金臺,一個青春正好的少年人站在那里,他一身明黃色冕服,迎著晨曦,叉著腰,眼睛睜大了看著殿下臺階,真是神采飛揚,桀驁之氣盡顯。
劉健五人停止交談,匆匆上了金臺,跪在天子腳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行過禮心想,皇上不坐金殿等著,怎么出來了?
楊厚照黑著臉看著五人:“太慢了太慢了,朕等了你們一個晚上,怎么才過來。”
五人心中更奇了,皇上一晚上沒睡?
楊厚照從坤寧宮回來之后就睡不著。
想李昭,想行大禮,可是缺道手續!
他急的把五人叫進殿,等坐好,然后將自己的要求說了。
“選吉日,備婚禮,朕要成親,越快越好,這次不可敷衍。”
其實這件事皇上早跟內閣打過招呼。
五人方才在下面也自己合計好了,聽聞皇上還真是提立后之事,相互看了一眼。
劉健舉著象牙笏前傾身軀:“圣上,立后勢在必行,我等臣子,定然要為圣上操持,可是李昭秀女來路不正,根據祖宗禮法,商戶女不能為皇后,請圣上移目別的秀女,再提供些人選。”
這個劉健不光資歷高,而且剛正不阿,總是會仗義執言,因此也受人愛戴。
楊厚照到沒跟這個老頑固生氣,因為他知道生氣沒用。
他冷笑一聲道:“朕叫你們來,不是要詢問你們的意見,朕是命令,懂嗎?朕就是要立李昭為皇后,別的建議不聽,你們回去后立即操辦,限時一個月之內,不得有誤。”
晨曦燦爛的陽光從大殿外透進來,金碧輝煌的殿堂光彩奪目,因此顯得世界有些不真實。
五位輔臣愣愣的看著皇帝,他們真的沒有做夢嗎,哪有這樣議政的。
楊厚照卻不管他們,宣布完,背著手站起來:“好了,你們都去忙吧,那么多國家大事要做,可不要偷懶哦。”
他還嫌棄別人偷懶?
在五位輔臣難以置信的矚目下,意氣風發的小皇帝筆挺著身子,健步離開大殿。
他還真的是來命令人的,說完就走了。
五位輔臣面面相覷。
楊震庭問劉健:“這怎么辦?”
立李昭為皇后,不光是祖宗禮法不和,太后娘娘那邊早上也傳來消息,輔臣不得同意立李昭為后。
后宮的事,說起來還是太后權利最大,而且立后之事,本來就應該太后操持的。
可楊厚照生性頑劣,太后不忍心強制兒子,就把重擔壓在內閣頭上了。
劉健道:“老夫從政四十多年,也未曾遇到過這樣棘手的事情,到底是皇上軍令如山,你我又不得不聽,哎呀呀…”
他搖著頭,看樣子也是不知道怎么辦。
李陽東覺得只是立后,并不涉及大的原則,皇上自己喜歡就行。
他試探著將自己的想法委婉的說出來:“皇上金口都開了,不然咱們還是遵旨吧。”
可是劉健是學理學的,之所以剛直,就是因為認死理。
他搖著頭:“我們規勸不了皇上,皇上總不能不孝,太后的意思皇上還不聽嗎?我們立即將此事回稟給太后,讓太后另擇國母。”